第0534章 檻下老犬(第2/3頁)

在場這幾人,不獨梅陶有些愣神,包括沈哲子身後的孔混,還有另一方的曹曼,望著沈哲子的眼神都有些發直。這也難怪,沈哲子懟人的戰鬥力名著一時還是在幾年前,當他娶了公主又在都中混了一段時間後,敢於當面挑釁的人已經不多了。

加上沈哲子也在有意識的收斂,畢竟他也沒必要滿世界樹敵,能夠和睦相處、禮尚往來最好,所以他的這一面漸漸便被人所遺忘。可是這一次被殷融一次又一次的撩撥,再顯露出來,仍然光彩攝人。

那被當面呵斥的殷家叔侄,本身也是呆愕當場,過了一會兒之後,殷融才反應過來,整張臉已經漲紅如同油炸蝦殼一般,兩眼更是隱有火光吞吐,嘴角顫抖不已,過了好一會兒,才陡然發出一聲咆哮,揮著手中銅柄如意便往前撲來:“貉子竟敢如此辱我,必與你這豎子不共戴……”

咆哮聲戛然而止,那是因為沈哲子從袖中掣出一柄尺余長的利刃,眼泛冷光直望著殷融。他這個貼身帶著兵器的習慣,還是當年被庾亮強迫入台城的時候養成,至今未改。

當然在台城內貼身藏刃有些不合禮制,但是一來沈哲子幾乎不會露出來,根本用不到,二來他本身便有劍履上殿的尊榮,只是自己不以此自恃罷了,在台城裏貼身帶著一柄短劍,即便被人看到,也無人能夠詬病。

“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沈掾快快收起尖刃,彼此都是公府共事,何至於要到兵刃相迫!”

梅陶在一邊急的直跺腳,心內已是懊悔到了極點,他就不該接這件事,得罪人的是王彬,引起事端的還是殷融自己。至於這位駙馬,行事確實霸道了一些,但是說實話,如果不招惹的話,對方待他向來也是禮數周全,並不冒犯。

殷浩隨之清醒過來,他眼見沈哲子亮出兵刃的同時,一時守在門外的駙馬貼身班劍甲士也沖了進來,忙不叠上前一步,將叔父拉了回來,繼而眼望著沈哲子凝聲道:“駙馬是打算在台內行兇?”

沈哲子聞言後輕笑一聲,屈指一彈劍脊,說道:“殷君此言不當,若真是奸佞當場,哪管是什麽場合,舉劍即殺!但若只是區區一二庸人怨夫,實在不配汙劍。意趣有悖,本也不必言多,窮逐言傷,強撩至怨,誰人之過?世事紛繁擾人,我又何嘗不是年少性厲而孤膽?胸懷稍遜,或是年長德厚,也未可知。”

梅陶聽到沈哲子已經將殷融貶得一無是處,還要警告別人不要惹他,簡直急得冷汗都冒出來了,忙不叠開口說道:“彼此俱是性情,言語或有互傷,但終究也是府內同僚,諸位即便不見於我,還望能稍念太保,勿作厲爭。”

沈哲子聽到這話,連忙將尖刃收起遞給身後的班劍,繼而上前一步深深施禮,一斂狂態說道:“年少性狹,未有容斂之雅量,失禮於長史面前,實在慚愧,敬候長史問責。”

梅陶聽到這話,嘴角已是忍不住一顫,心道眼見剛才那一幕,我哪還敢問責你?不怕你罵人,也要擔心被你亮刀子看一看。

殷融那裏本來已是氣急,再眼見沈哲子如此作態,心內更是恨極,作勢便要前撲。可是殷浩卻知眼下單輪人頭他們都不占優,再糾纏下去只會更加自取其辱,忙不叠上前去攬住叔父,只是望著梅陶流露出哀求之色。

這酒樓本就是賓客往來之地,此時已經有許多左近台臣們問詢趕過來,遠遠站在那裏看熱鬧。梅陶也知道沈哲子實在不宜再留下去,且不說這件事是非如何,榮辱如何,單單太保府內屬官居然在外爭執大鬧起來,太保臉上不會好看,也是他這個長史的失職。

所以,梅陶便又望向沈哲子,掩袖輕輕擺手,示意他先走。

沈哲子出了一口氣,也沒必要再留下來,於是再對梅陶和另一處的曹曼施禮,然後才轉過身來對旁邊仍有些遲鈍的孔混擺擺手,一同離開了酒樓。

行出不多遠,孔混才嘆息道:“殷洪遠這又是何苦!一時執迷得失,先邀辱於人,後取辱於己。進退失據,實在可嘆。”

沈哲子剛才言辭激烈,這會兒神態卻是平靜。其實他與殷融本就沒有什麽大仇,彼此本來就沒有什麽交集,就算共同在公府為官,但是注定路數不同。但這世上總有人恨人有笑人無,將自己的不如意歸咎旁人。

沈哲子年紀不大,但也算是時局中的老江湖,這種沒來由的怨氣怎麽可能還會忍耐下來。他以南人而活躍在時局中,本身就是困難多多,如果凡事容忍,旁人不會覺得他有雅量,只會覺得他外強中幹。

況且,就算殷融沒有得罪沈哲子,沈哲子也不希望這樣的人出任會稽內史。倒不是說殷融有多卑劣,關鍵是根本沒有任事的心思,行善不能,為惡都沒有能力。沈哲子之所以要謀求一個典選之職,就是希望能夠用自己的力量,來稍稍遏止一下時下漸濃的虛妄之風。所以他在東曹掾任上,是不可能舉薦那些玄虛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