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怯懦之輩

略微部署了一下,將指揮權交於他人,自己回到帳中,繼續看這邊的地圖和斥候們匯集過來的各種情況。

他並不是輕敵,甚至從一開始就牢記適叮囑他的要重視敵人之類的話。

可他仔細想了想自己已知的一切經驗,斥候已經撒出控制了二十裏範圍的戰場情報;對面連一門炮都沒有卻選擇結圓陣自守;徒卒為圓陣八翼精銳居羽翼相接之處弓弩手在前;對面最多湊出來一百能夠沖擊的騎兵……

他想不到自己怎麽可能會輸掉這一仗,因為適告訴他真正的世界很難有多少奇跡,所以他找不到輸的理由。

按他所想,沒炮還在平原結圓陣防守、行軍的時候斥候居然沒派太遠以至於連變陣選更適合防守的時間都沒有,自己兵力還占優勢甚至還有一個騎兵師的數千騎兵,應該最多兩個時辰就解決戰鬥。

等到戰鬥真正打響,六指才清楚自己還是高估了楚國縣兵農兵的戰鬥力。

炮擊才開始了兩刻鐘,申公的這將近兩萬士卒就已經搖搖欲墜,以至於在旁邊遊弋的騎兵有些茫然,不知道是該追殺還是應該趁機突入。

火藥的出現,還帶來了另一種改變。

在火藥的附屬物銅炮出現之前,圓陣配合戰車再加上弓手,確實是近乎無敵的防禦手段。

陣型集中密集,往往就意味著很難破陣。

可墨家極為重視銅炮,並且大部分陸軍軍官學的內容,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騎兵可以很容易沖垮松散薄弱的陣型、為了對抗騎兵步兵必須要結密集陣;結密集陣很容易被火炮殺傷;密集陣可以抵禦騎兵但很難抵禦火槍手展開之後的齊射;火槍手想要展開齊射要盡可能讓陣型薄弱拉寬正面才可以發揮最大的火力;正面拉的越寬陣線越薄越不容易被炮兵轟擊傷亡太大;正面越寬則越容易被騎兵沖散……

這是很基礎的東西,基礎到基本屬於墨家各個級別的軍官學校的必修課程,至於更為高深的東西、更為繁瑣的陣型、左右翼調動之類的內容,則基本都是以這個為基礎,更高深的也就是怎麽把這些基礎的東西“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一萬七千步卒,依靠戰車結陣防守,又有火槍弓弩在外攢射,泗上的騎兵固然兇猛,卻也無可奈何。

但騎兵無可奈何,意味著對炮兵和展開的火槍手而言,這就是一場仿佛訓練一樣的殺戮,閉著眼睛點燃火繩都可能砸掉四五個腦袋。

兩刻鐘的炮擊,對於申公的這支部隊是毀滅性的打擊。

其實人沒死多少,但是陣型已經散了,人心已經亂了,失敗也已經是必然的了。

這時候兩個師的步卒還沒有動,他們還在等待炮兵繼續轟擊,然後讓騎兵試著沖一下,如果騎兵沖不開他們再立刻跟進展開陣型來一次齊射,突入進去。

現在看來,似乎並沒有這些遠道而來行軍一日的步卒發揮的機會了。

申公陣中,昨日還撫須笑談戰陣之法的申公已經笑不出來,陣型已經撐不住了,眼看著陣型就要亂了。

從交戰到失敗,可能連一個時辰都不到,自己甚至都沒有看到對方的步卒進攻,自己帶來的這一萬多人就要潰敗。

這已經讓他徹底崩潰。

他自覺自己也不是那種極為迂腐之人,待墨家開始售賣火繩槍的時候,他想辦法從一些商人那裏購買了不少作為武庫的裝備,冬季演武的時候也不忘組建一支火槍手部隊。

為了這些火槍,使得申地頗有些民不聊生的境地:墨家只收糧食、銅、黃金、白銀、水銀、棉花、糞硝等一些東西。

不收玉、不收珠、不收各種精巧的器皿。

商人一般也不會要這些東西,因為一些來路不明的商人告訴申公,現在商人需要的是真金和銅這些能夠在泗上換取通貨的東西,不是說珠玉不值錢,商人說他相信將來一定會值錢,但是泗上的許多商會不接受這些東西作為股本。

一些商會前往楚地之南貿易,每年得利分紅極多,今日投入十金,運氣若好明年便可得三金五金,這時候眾人都想著盡可能把自己手裏的東西換成能夠在泗上換取通貨的東西,即便都知道珠玉的價值,可百金收來縱然將來能賣千金,那何時才能賣出去呢?若是二十年內賣不出去,萬一泗上一些大為賺錢的商會專營的股份期間募集,那終究還是賠了。

申公無奈,只能想辦法從農夫和封地之中摳錢,以買軍火武器,不只是為了楚國,更是為了自己,為了家族。

再者也不是火器這些錢,貴族們都喜歡泗上的陶器,那得花錢買,自己總不能沒有;貴族們都安上了小巧透光的璆琳窗,自己總不能沒有;貴族們都穿著宋國桑林的刺繡,自己總不能沒有;貴族們買點從遙遠極西之地貿易來的璆琳珠什麽的留作陪葬品,自己也不好不準備,自己又不信墨家薄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