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影響

適的腳邁出會場的那一刻,斷絕了很多的可能。

斷絕了墨子當時所設想的“凡諸夏三百國,國皆天之臣而主權平等,兼愛非攻,新定天下義,墨者為約天下之劍”的國聯幻想。

斷絕了此時略微有那麽一種可能的“寓封建之意於郡縣之中”的聯省自治的聯邦幻想。

也斷絕了被墨家啟蒙了二十余年開始感受失望滋味的中原民眾對王公貴族的最後一次天真幻想。

真正的亂世終於要到來,適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後悔,只是期待著亂世快一點結束。

外面守衛的士卒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麽,只能目送適上了一輛馬車。

這裏是魏國的領土,負責守衛的多是魏人,魏國不敢動他半根毫毛,因為魏國離泗上太近了。

至於“天下定於一”之類的話,這算不得驚世駭俗,天下許多人都已經看出了大勢,只是不知道何以一之。

踏上馬車,隔著有一層窗霜的璆琳窗,適揮揮手道:“回去吧。”

警衛的士兵們護送著幾輛馬車,但並不是所有墨家的馬車都離開了,終於還剩下一些。

……

三個月後。

春暖花開,正是泗上油菜花綻放的季節。

隱藏在黃花之間的驛路上,徐弱等那些在新鄭被軟禁了半年的人坐在馬車上,搖晃在回到彭城的路上。

驛路很寬,按照守城時候的規矩延續到至今,已經是行右車中的交通規矩,雖然周制早有規定,可是如此嚴苛規定的此時也就是泗上。

徐弱看到了前面很多推著獨輪車的人,並不是很混亂,還留出了一條路,旁邊有騎馬的士卒在維持秩序。

看了看騎馬士卒手臂上的紅色袖標,徐弱心道:“這是督檢部的內衛旅。”

從新鄭離開後,徐弱聽到了很多的消息,據說好像是泗上義師要改名字了,好像是要改為解懸軍,自然是解民之倒懸的意思。

也不知道督檢部的內衛旅會改成什麽名字,或許可能還會配發新的軍裝吧?

徐弱這樣想著,好奇地問道:“前面那些人是要去哪?”

馬車的禦手也不知道,便停下車,幾個人下了車問了一下。

騎馬的內衛士卒道:“都是從城陽、廩丘等地遷徙到淮水的民眾。這是最後一批了。”

徐弱頓時了然,按說他們這些人是用城陽廩丘等魏國城邑換回來的,這一點他是知道的。

只是並不知道當地遷民的事。

離開新鄭之後,自然有人接應,但是一路上都給他們講一些大事,這種事算的不內部的大事。

徐弱等人要在四月之前趕回彭城,回去之後事情很多,因為要召開一次墨家的擴大會議,與會人數將近一千五百人,遠超正常的委員數量,基本上囊括了整個泗上地區的鄉級的墨者組織,以及幾乎全部的軍中副旅帥級別的軍官。

這些天徐弱也知道了一些事,知道這一次擴大會議必是源於那場沒有結果的逢池會。

墨家同義,上與下同、下與上同,這種特殊的擴大會議召開的少,但遇到特殊情況的時候必須要召開。

天下人都看得出,逢池會之後,天下將亂,而且是再沒有一絲一毫和解的可能了。

逢池會不久,魏韓就下令在魏韓全境嚴禁墨家公開講學,但基層控制能力的薄弱,使得墨家於大城巨邑公開講學是不可能了,可是暗地裏書籍的傳播是禁止不了的。

歷史上,哪怕是以“組織能力遠勝六國”的秦國,也就是在秦川等地初步控制到了鄉裏一級,而新征服的地區都能夠出現“郡事莫不決於項梁”、陳勝兵起六國貴族能夠瞬間復國的情形。此時各國的基層控制能力,只能說聊勝於無,吳起等人殺了人就走,墨家之中極多曾經手上有命案甚至是貴族命案的人也是屁事沒有。

魏韓的這種命令,徐弱也就覺得笑笑就夠了。可笑過之余也能夠看出魏韓的態度,以及逢池會上怕是幾個諸侯初步達成了一致,不然魏韓是不敢做這個出頭鳥的。

遷民,也是一種基層控制和組織能力的體現。

徐弱知道這一次遷民不會出現萬家同哭的場景,卻還是忍不住想去問一問。

只是現在正在行進,他也不好多問。

好在走了一陣,這些推車的人便停了下來,正是一處村社附近。

那裏支著幾口大鍋,女人們正在燒水,看來是沿線早已經通知下去,各個村社需要承擔一些諸如燒水之類的任務。

一眾人坐下休息喝水,徐弱走過去,看得出旁邊幾個人對於喝熱水還是不太習慣,皺了皺眉頭嘟囔道:“這麽熱的天,偏偏喝熱水,還是鹹的。”

“泗上的規矩還真是挺多的,也挺怪的。”

徐弱聽得懂那裏的方言,靠過去後笑道:“這規矩還是為了大家好。喝熱水不容易生病,喝點鹽因為你們走這麽遠的路總要出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