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逢池會(二)(第2/3頁)

墨家參與這一次四方會談,當然是有底線的,也是有目的的,這不是適一個人能夠決定的,該走的程序必須要走,該有資格知道的都該知道。

負責情報的這名墨者當然有資格知道這件事,因為有些時候他需要出面去和魏楚韓的相國司馬令尹等人談。

“巨子以為,一旦我們談崩了,怒而退場,憤而退會,天下會怎麽看?”

適想了一下,淡然道:“怎麽看?諸侯不義,貴族不仁,墨家無奈。還能怎麽看?二十年間,諸夏中原的仁和義,已經是我們的仁和義了,不再是舊的仁和義了。”

他抖了一下手中的紙道:“紙張草帛印刷術一出,天下大義輿情,在我們手中。我們定義的仁才是仁,我們定義的義才是義。”

“總之,記住一句話。壁立千仞,無欲則剛。這個談判桌上,沒有任何我們想要的東西,所以我們無欲則剛,可以說走就走、說退就退。”

“既然無欲,那麽大話空話不現實的話,都可以說。因為……我們知道這些東西不是靠談判桌上就能得來,而且我們根本不認為我們能夠得到,所以我們可以說的高不可攀飄至雲端。”

正是壁立千仞無欲則剛。

墨家想要的東西,已經得到了,而這個談判桌上沒有任何墨家想要的東西。

宋國事已定,經歷了隱陽一戰,魏楚韓承不承認宋國政變的合理性都沒用了,墨家已經在宋國站穩了腳跟。

鄭國事已定,墨家想要的從不是鄭國的中立,也不是瓜分鄭國,而只是一場民眾的覺醒哂笑和魏楚韓的爭端。

成陽廩丘,墨家根本不想要,一旦談崩,立刻可以遷徙那些願意跟著墨家走的民眾,安排到現在尚未形成的洪澤湖地區分配土地農具。

魏楚韓對墨家的防備,談判桌解決不了,任由他們去,任由他們修築城邑堡壘。

成陽一戰對魏韓齊的威懾目的已經達到,隱陽一戰魏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本質已經傳遞給了秦國看。

適想不到還有什麽墨家想要從這次談判中得到的。

畢竟墨家要做的,是掀桌。但掀桌,總得有個理由。

墨家這一次掀桌的理由,大抵就像是幾個人坐在一起喝酒,墨家拿出一瓶劇毒的鴆酒喊每人二斤鴆酒,不喝就是瞧不起我。

魏楚韓自不會喝,於是墨家怒而掀桌,而且天下人皆會言:魏楚韓簡直混蛋居然不喝。

對於墨家想要憤而退場的事,負責情報的人知曉,而且就現在的情況看來,這場會盟無疑又會是鏡中月水中花,哪怕墨家真的有弭兵和平各國平等的想法也不可能。

“巨子,秦人今日言,若弭兵,必得西河。並說西河自古以來就是秦國的土地,魏國霸占,實為不義,理應歸還。”

這墨者談到了今天秦國使者所說的內容,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自古以來?這倒有趣。”

他笑的是自古以來這四個字,說起來秦國當年就是個附庸,這附庸算是爵位。

秦國的封建法理,往大了說,也就是岐山以東。

秦國的第一塊正式封地,是天水,都跑甘肅去了,和陜西都不搭邊,莫說河西。

但若是以三十年論,秦倒是有資格談自古以來,畢竟魏國是搶的西河。可再往早了說,秦國也是滅了不少的國才得的西河地。

這就是這一次逢池會不可能成功的原因。

談判桌上到底是拳頭說話?還是法理說話?

若論拳頭,那麽弭兵就不可能。

若論法理,哪的法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法理?早完了。

若不尊此法理,又憑什麽來區分哪些是“合理”的要求,哪些是“不合理”的要求?

這一次逢池會當然不會像第二次弭兵會一樣,各國大夫暗藏匕首身穿皮甲準備在談判桌上開幹,所以最起碼還是要得講道理的。

可偏偏,沒有道,哪有理?秦國說西河是秦國的,魏國說西河是魏國的,都有道理也都沒有道理,那就沒辦法談。

法理總得講原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原則,被魏趙韓齊等諸侯破壞了;新的原則還沒有產生,這就根本談不下去。

適心想,怕是秦國也擔心真的弭兵,以至於中原和平給予魏國喘息之機。如今魏國新敗,秦國變法有小成,就算是墨家想要弭兵,秦國也不會同意。

若是以往,這一次會盟戛然而止的鍋,適定是準備讓秦國背的。但此時,適不準備讓秦國背,而是準備在討論到西河問題之前,先行怒而退場以示抗議,不然沒辦法接著做文章——萬一魏國打蛇隨棍上,說他想要弭兵,希望墨家支持魏國守衛西河,那就不妙了,到時候便說不清道理了。

想了想這其中的問題,適叮囑道:“這樣,既然秦國這麽說,那麽我們就先行一步,莫讓秦人搶先。明日,直接發難,告訴魏楚韓,我們的底線就是鄭國中立,民選鄭君,新定律法,分配土地。否則……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