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刻易勝負(上)

這不是一場簡單的沖擊和反沖擊之戰。

一邊是自小脫產訓練的貴族、武士、貴族身邊的從奴家奴;一邊是以自耕農和共耕社社員為主的良家子騎兵。

一邊用著自己的財力購買了從泗上高價弄來的鐵甲、從商人那裏購買的上等馬匹;一邊是穿著制式的皮甲、騎著馬場培養或是從中山國那邊運來的差不多的軍馬。

一邊是以各個貴族為中心、從奴和家奴私卒死士親從環繞左右;一邊是以連隊為單位的平等同袍。

從某種層面上,這是一種象征,一場不亞於當年泗上義師對陣越國君子軍的象征之戰。

即便,規模似乎有些小。

經過魏韓主將的鼓動之後,雙方都信心滿滿。

魏韓這邊的貴族親眼看到了墨楚聯軍左翼即將崩潰的現實,也確信自己和身邊的這些自小訓練裝備精良的從奴戰鬥力很強,雖不敢說以一敵十,但是以一敵三並無問題。

他們還殘存著一些貴族的驕傲——一些本該被火藥炸的粉碎的、曾經確實擁有過的、一個脫產之士足以沖散百名徒卒的驕傲。

他們眼中,泗上義師是異端。

軍制,不該是泗上義師那個樣子,甚至不該死西河武卒那個樣子。最有貴族氣質的軍制,應該是戰車、脫產的武士、身披重甲的貴族、身邊的武藝超群的從奴家奴、投靠貴族的士人……以及那些拿著戈矛士氣低落作為輔助的徒卒。

一鼓作氣,一沖而散,鼓聲交錯間,勝負已分,然後勝者不追,日後相見貴族之間仍為朋友,尚可結親。

古來如此,一直如此。

所以,他們除了信心,更有許多對對面墨家騎兵的恨意。

墨家這邊,騎兵們也是信心滿滿。

他們不少人打過仗,很清楚一對一自己未必是貴族的對手,但戰爭從不是一對一的事。

不少曾經在趙國出身的騎兵見識過騎術超群的胡人,但是高柳聳立許久,墨家勝多敗少,哪怕是百余人的爭鬥,那些騎術超群的胡人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還有一些軍官參加過之前對齊的戰爭,見識過那些裝備精良的貴族和貴族從奴以及脫產武士,但其實也就那麽回事,對沖不過三次對面就要崩潰,而且……他們更多的是依靠武藝和本能作戰,缺乏戰術配合。

這也正是一眾人明知道魏韓主將身邊尚且還有一些力量,卻仍舊認為那些不過土雞瓦狗,根本不足以形成威脅而選擇直沖中軍主將的原因。

……

與此同時。

楚軍左翼。

陳蔡之師的防線已經崩潰,除了少數幾個步卒大陣還在堅守之外,左側的步卒已然潰逃。

魏韓的騎兵正在追擊那些潰逃的楚人,還有一部分陷入了與方陣的苦戰之中。

魏韓聯軍的主力步卒已經抵近,靠著慢吞吞的速度即將完成包抄,魏韓聯軍在右翼集中了主力,就是要利用右翼的優勢從陳蔡之師的潰散之處碾壓過去。

然而,楚國新軍的優勢在這個關鍵的時刻終於迸發出了他們該有的力量。

處在二線預備的王師新軍經過了遠勝從前的紀律訓練,在鼓聲響起的時候,他們迅速地轉向,快速地朝著左翼機動。

他們在和魏韓的步卒方陣搶時間,魏韓的騎兵已經散亂,沒有再度沖擊的能力,魏韓最大的依仗就是那些步卒重陣。

更薄的陣型意味著更快的速度,這一點需要戰爭去檢驗,更需要用血來讓魏韓吸取這個教訓。

三個旅的王師新軍在楚將的帶領下,用將近於魏韓重陣一倍的行進速度向左移動,整個陣型的變換極快。

魏韓主將的目光沒有再看那一場近在咫尺的騎兵之戰,而是鎮靜下來,根本不去聽後面騎兵的聲音,而是用望遠鏡盯著楚軍的左翼。

望遠鏡中的魏韓軍陣挪動的就像是一只鰲鱉,這沒有辦法,這種大陣只能走這麽快。

即便行進的如此緩慢,最前面的軍陣也已經快要完成了包抄,很快就可以展開進攻,用方陣徹底壓垮楚軍。

然而,望遠鏡中卻出現了一道讓他震驚的場面。

一些楚軍用遠勝於魏韓重陣的速度,迅速地朝著左翼移動。

魏韓主將心中暗驚,以這種行進速度,只怕等到自己的重陣步卒完成包抄的時候,這些楚軍也已經堵住了側翼。

中軍和左翼的交戰,都是楚攻魏守,這一次是要魏攻楚守,他們守得住嗎?

守得住如同山峰移動一樣的重陣碾壓嗎?

這一切還是未可知之事。

但魏韓主將明白,自己身後的那些墨家騎兵很討厭,卻也不是讓他完全沒有獲勝可能的。

楚軍的依仗,還是那些預備的步卒,這些步卒能守住嗎?能守多久?

望遠鏡中,他可以看到楚軍機動到左翼的一共三個旅,數量不多,也就是三個橫陣,而且還是批次靠近的,最前面只有兩個橫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