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鄭君乙的決斷(第2/2頁)

“是故於君而言,魏韓勝負此時尚不可知,但降魏韓卻最為有利。”

鄭君乙問道:“那麽何時與魏韓密談最佳?”

近臣道:“此時,此刻。”

“魏韓連日攻城不下,楚與墨家必要行動,正是最為急躁之時。此其一也。”

“其二若楚人來援,到時候再投魏韓,只怕魏韓失敗,屆時反倒不佳。”

“其三墨家以非攻之義來援,君上主動投降,墨家便無義可用。我自願投降,何須你來助我?”

鄭君乙稱贊道:“此言得之。只是此事需要機密,你有何良策?”

近臣再道:“君上可先派人出城,約定信號,屆時控制側面城門,開門以迎魏韓之師。側翼被襲,城防自破。”

“君上可言:昔年駟氏政變弑君,你不得已而繼君位,就是在隱忍,有朝一日能夠屠滅駟氏以復繻公之仇。魏韓出兵之義有三,但這三項罪責都是駟氏所為,與你無關。”

“君上可脫去上衣,袒胸露懷,左手拿著牦牛尾巴做的旗節牽著羊,右手拿著殺牲畜的彎刀,迎接魏韓之師。只說希望魏韓能夠顧及當年親晉的友好,保留鄭國的祭祀,自降為君,請以封邑延續宗廟。”

“鄭地正處在魏楚相爭之處,必不安穩,而且民眾必然怨恨,君上可另請封邑,遷宗廟,以為魏韓附庸。”

既然連細節都已經想好了,鄭君也就沒有什麽疑慮了。

思考了一下,魏韓的主攻方向是墨家和駟氏貴族在守,自己的心腹人也能夠控制一段城墻。

只要能夠和魏韓定好信號,不要約定時間,而是讓魏韓伏兵一部於城門外,待時機一到,打開城門,那麽城中的防禦就徹底潰散了。

但前提是魏韓必須要答應他的條件,這才是重中之重。

想要答應,那麽不但要密談,而且要主動一點,一旦魏韓入城,自己要立刻組織心腹攻打駟氏。

魏韓攻打鄭國的理由,都是駟氏引發的,包括鄭韓血仇,那也是當年駟子陽上台之後以此為理由不斷和韓國開戰的延續。

最重要的,就是城中民眾抵抗違法的命令,需要他這個鄭君來下達。

如果能夠封到一個大邑延續鄭國的祭祀,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總好過亡於田氏代齊這樣的慘劇,也好過亡於宋國國人亂政這樣的暴動。

……

數日後,自從知曉了墨家和楚國接觸、自從知道了新鄭久攻不下之後一直蹙眉的公叔痤,這些天終於第一次發出了開懷的笑聲。

鄭君的書信已經送來,這件事不是陣前的主將能夠決定的,必須由相邦和國君決定。

主將沒有資格答應“鄭國自降為君,保留一座封邑”的條件。

公叔痤也沒有,只有魏擊有資格,但魏擊距離太遠,公叔痤有對鄭之事臨機決斷之權。

這件事極為秘密,公叔痤只是給了幾名心腹這個消息,笑聲不斷回蕩。

“此事大妙!大妙啊!”

“鄭君既降,則墨家無兵可出,鄭君既說是為了隱忍以誅駟氏,那麽墨家憑什麽出兵?”

“新鄭既下,則大軍可以修正,以逸待勞,以待楚人北上,此戰必可勝。墨家既傳言要出騎兵炮兵,一旦鄭君降,墨家沒有理由繼續出兵,那麽楚人便無騎少炮,我軍何慮?”

公叔痤喜不自勝,更是確信墨家會因此退兵,因為……墨家實在是太講信用了。

說殺你全家就殺你全家的仇恨,和是否講信用,是兩回事。

的確,墨家在公叔痤看來很混蛋,但是墨家的做法卻有邏輯可循,在此規矩之內確實講信用。

譬如墨家是槍決過齊公子午,天下震動,但這件事恰恰說明墨家講信用,講規矩,說要殺你就殺你,周天子派人來求請也沒用。雖然這規矩不是天下原來的舊規矩,但新規矩是墨家定的,墨家自己肯定是要守的。

譬如墨家的許多道理完全和舊規矩不同,但墨家說宋國中立,那麽出兵救鄭就不從宋國走,而是寧可繞路。

譬如當年齊墨之戰,說魯國無辜不忍戰火波及魯國,不再中立國開戰,泗上軍就沒有在魯國伏擊梁父大夫。

至少現在看來是這樣的。

墨家為何出兵?因為非攻,救鄭。

誰是鄭?

公叔痤看來,鄭君、鄭國宗廟就是鄭。

現在鄭君乙主動投降,並且主動表示:我早就想魏韓來攻,隱忍就是為了除掉政變弑君的駟氏。

那麽,這還非什麽攻?

我自願把東西送給別人,你覺得這不合理是強迫,可東西的主人卻認為這是自願?你憑什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