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後路

送走了志氣昂揚的六指,適又借著酒意伏案,以墨家第三任巨子、墨子的弟子的名義,給自從商丘改組之後就從未聯系過的勝綽寫了一封信。

信上用的是極為直白的語言,描寫了他的各種臆測。

大意就是,按照推理,秦國已經變法了,這幾年逐漸強勢了,勝綽吳起等人也已經老了,贏師隙的年紀也逐漸大了,西河民眾逐漸接受了魏國統治了,所以很可能會在這幾年攻打西河。

距離太遠,墨家是管不了的,雖然墨家是希望天下和平沒有戰爭的,雖然秦國攻打魏國也是狗咬狗是不義的,雖然秦國現行的變法在正統墨家看來也是壓榨民眾的……

但這是一個不可回避的事實。

適說,勝綽雖然咱倆之間有矛盾,雖然你反叛出了墨家,雖然墨子去世的時候你連服喪三日的資格都沒有,但是……還希望你多少記起當年子墨子的教誨。

一旦你們要是攻打西河,請一定不要多傷害民眾的性命,一定不要輕易屠戮,一定不要用活埋俘虜屠殺城邑之類的手段,這是害民的行為……

這一封信,完全就像是一封宋襄公一樣的滿嘴大義的人寫的一封可笑的信。

但適相信,吳起等人會讀明白適的意思:天下都知道,吳起善於謀國不善謀身,也就是歷史發生了變化沒有死在楚國的那場政變中,但性格肯定是不變的。

適在信上用了“說知”之術,意思也就是說,吳起勝綽啊,你們年紀大了,功勞多了,又是外姓外人。我聽說去年冬天,秦君生下了一個兒子,按照人之常情,他要給自己的兒子留下很好的政治局面——雖然墨家反對這種父子相繼的制度,但現實是現實反對並不影響推斷。

再加上這幾年魏國敗多勝少,國力日衰,所以呢我推測你們很快就要攻打西河了。總不好留這麽大的一個軍功給將來的臣子吧,總歸孩子還小,到時候給貴族貴族勢力又大很可能反復變法;給外人怕是也不放心。

啊,我們是反對這種狗咬狗的戰爭的,可是我們又無力制止,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你們少殺百姓。

這就是一封滿滿陽謀的信,都是在告訴秦國你們今後這幾年攻打西河是最好的機會,你們不知道我告訴你。

寫過之後,適將信收好,叫人送回彭城,交由七悟害查看通過之後,再以他的私人身份送出去,畢竟身為巨子沒有什麽完全的私人信件,該存档案的要存档案、該說明白的要說明白。

寫完了給秦人的信之後,適又寫了一封給即將領兵和楚國合力北上鄭國的將領的信件,這是一封將來要用的公開信件。

信上說,將來和楚國一起攻打魏韓,墨家會和楚國談判最終要達成一種什麽樣的局面。

現在還不清楚,但十有八九肯定是要談崩的,一旦談崩了消息傳過去後,不管發生什麽事,立刻退兵。到時候也要做好楚人忽然翻臉的可能,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防備。

退兵的路線,要提前規劃,不要到時候抓瞎,最好是沿著潁水一路退到淮河,沿途組織會出面接應。

在和楚國聯合作戰的時候,該打的打,但是明顯是送死的任務不要去執行,騎兵什麽時候該用、什麽時候不該用,主動權握在自己人手中,一旦明顯看出來這任務是去送死,拒絕執行。

這封信也寫完了之後,適長松了口氣,遙望著地處在商丘西北的新鄭方向,心想:“後路已經給你們準備完了,宋國政變引發的一連串事件也要在新鄭終結了,不知道你們會鬧成什麽樣的地步?放心大膽的搞,出了事,我給你們兜著。”

……

新鄭,徐弱等人自然不會知道適為了新鄭的他們、以及新鄭那些跟隨他們逐漸開始反抗和追求利益的民眾都準備了什麽。

但他們確信,既然信上說讓他們堅持利民的大原則,不要過於妥協,那麽很明顯就知道他們會鬧出很大的動靜,而且又沒有提怎麽解決,顯然泗上會全力以赴支持他們。

至於說如何支持,那就不是徐弱等人所要去想的了,有時候未必一定是把大軍開征到新鄭城下才能支持。

他們守城已經守了二十日了,看樣子如果魏韓不增兵、不增加火炮的話,還可以守更久的時間。

至少徐弱信心滿滿。

他的棄舊墻不用而起新城防的手段,得到了實戰的檢驗,二十天的時間魏韓聯軍拋下了極多的屍體,而守城的民眾則是信心愈強。

貴族的力量在不斷消耗,因為一些必要的反擊需要有組織和主動進攻戰鬥力的貴族私卒從奴。

民眾有城邑依托,組織力逐漸提升;貴族的精銳私卒從奴,又不是一兩日可以訓練出來的,城中力量當真是此消彼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