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化繁為簡

低矮的新城防上伸出了繩索,五個人攀爬著繩索,沒有武器,沒有呐喊,就這麽輕松地爬上了魏韓聯軍圍攻了十余天卻只能止步於五十步外的新城防。

送上了信,也終於第一次在許多人面前正大光明地互稱同志,即便韓地方言和泗上方言不一樣,卻偏偏這兩個字都聽得懂,一如剛才回應的那歌聲。

信件很快被驗證是真的,也很快在一本《識字手冊》的幫助下破譯出來。

在新鄭的墨家負責人讀懂了信上的內容,因為能夠被派往新鄭主持工作的,是有資格參加泗上的一些委員級別的會議的。

翻看之後,其實總結起來內容很簡單,也很血腥。

墨家曾經依靠著“非攻”之類的和平共處的原則,依靠著三晉和楚以及齊秦之間的矛盾發展著壯大著,雖然一直高喊著要有新的規矩要讓墨家的道義成為天下道義的上流,但那時候實力很弱,只能借助矛盾。

而現在,“非攻”之類的和平共處原則,已經成為了一種束縛。

這種束縛之下,墨家反而要把這幾個原則喊得更加響亮。

因為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再不喊就沒有機會喊了,而喊這些話毫無意義,必然沒有結果,所以要用聲嘶力竭地態度喊出來,讓天下人看到。

鄭國將是最後一個地處中原暫時還不是大國傀儡的小國,這個小國即將滅亡,非攻扶弱國的口號將會是最後一次在中原大地上傳唱。

信上沒寫的這麽直白,可新鄭的墨家負責人看懂了。

鄭國的覆滅不可避免。

從三家分晉泗上崛起田氏代齊一直到現在的春秋周禮舊制度的最後延續期即將過去,暫新的、確定諸夏今後規矩的、不可避免的真正的大戰的時代即將來臨。

鄭國,只是一個犧牲品,如同熬過最後寒冬的柴。

墨家需要它燃燒,但現在已經沒有用了。

墨家不會為鄭國真的去履行“非攻”和“扶弱”之義,因為適不是非攻立國幹涉平衡派的,而是統一戰爭利天下派的,現在這一派掌權。

非攻立國派即便沒有掌權,在泗上以及天下仍舊有不少的信眾和傾向於他們的士人。

要用鄭國毀掉如今強大後逐漸覺得是束縛的“非攻”這個纏繞在墨家身上的荊條,也要用鄭國的毀滅來徹底瓦解非攻立國幻想幹涉平衡派,使得泗上真正的同義。

鄭國的滅亡,意味著非攻之義在中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只剩下楚、齊、魏、韓的中原,刨除非攻同盟的墨家勢力圈,除了不義之戰外沒有其余形式的戰爭了。

鄭國的滅亡,意味著墨家的第三次弭兵會盟的幻想徹底終結、意味著非攻扶弱轉化為一天下而止戰的道義將成為最後的唯一的正義的選擇。

在一天下以止戰的正義之下,為何而一天下將是下一步墨家所要揮舞的旗幟。

是為了強國?是為了君王之利?是為了所謂榮耀?是為了所謂功勛?

還是因為舊時代腐朽罪惡,推翻舊的一切而去一天下以利萬民?

鄭國的事,就是五年前菏澤會盟適講的那些話的延續:五年前的會盟,適絕口不提非攻弭兵之事,卻也沒有直接大肆宣揚不再非攻,依舊用非攻和平兼愛之類的道義,拴著許多泗上之外墨家的同情者,維系著泗上內部的平衡。

隨著中原諸國的大戰不可避免,判斷戰爭正義與否的非攻落幕,迎來的將是利天下與害天下的評判,戰爭也只剩下害天下還是利天下亦或是狗咬狗的評價。

信中肯定保持自主,和鄭國貴族有限合作,這就是舊的非攻之義再不啟用的宣言。

信中贊揚以民眾為本,守城是為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使得民眾得利,這是墨家開始正式啟用利天下害天下道義為最高評判的宣言。

發動民眾,激發啟蒙和覺醒,但不要在魏楚韓以及鄭國貴族的夾擊下起義,這是為了保留火種留以後用。

可是,火種是有年限的,如果在火種熄滅之前不用,那麽還不如現在就點燃這顆火種引發大火,照亮別處,或許便有一兩顆火星飛到別處。

既然要保留,那麽便證明最多十年,在泗上燃起的大火將要燒到新鄭,否則又何必保留?

信上滿滿都是贊譽表揚之辭,但卻絕口不提泗上會全力出兵這種最關鍵的內容,而是諄諄告誡,楚國出兵幹涉的話,鄭國貴族會找個新爹,不要貿然發動反對貴族的起義。

這些話已經足夠新鄭的墨家負責人看明白,也足夠讓他明白適希望他幹什麽。

新鄭遲早要陷落,新鄭民眾的訴求遲早要被毀滅和不承認,所以趁著這個機會,用更快更猛烈的姿態,將全力守城變為全力宣揚墨家的道義、組織民眾、啟發民眾。

這是絕佳的機會,鄭國的貴族需要強民以守城,楚國還未出兵,鄭國貴族為了守住城邑會容忍許多之前不可能容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