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封信的旅途(上)(第2/2頁)

那府庫小吏也是個趣人,也笑道:“昔年不止鹹菜,連同吃的糧食還要自己帶呢。韓人也算是仁政了,竟然給我們準備路上吃的糧食。”

兩個人旁若無人地笑著,都是一副不在乎的神情,這些人的上一輩或者他們自己都參加過鄭國的幾次政變和叛亂,三萬士卒為了反對鄭國對楚開戰的國策能夠一哄而散消極對抗,自是不在乎旁邊的韓人怎麽看。

待這邊處置完,第一批運送糧食的勞役就此出發,第一批一共八百多人,領頭的是個鄉長,還有一些韓國的士卒押送。

除了澤濁不多久,便看到了從別處來的勞役也在運送。

或是運送糧食,或者運送火藥,還有一些人正在修補前面一些有些坑窪的道路,後面跟著幾門很大的銅炮。

到傍晚的時候,就在外面露天駐紮,一裏一裏地分好位置,點燃篝火,各自拿出自己攜帶的小瓦罐,開始做飯吃。

鐵鍋早已出現,但此時還算是一種日用品中的稍微奢侈品,這種服役的人也不可能帶著自己家的鐵鍋,而是帶著出征必備的小瓦罐。

這一路還算順利,並沒有下雨,第三日正午就到了營寨,遠遠地已經能夠看到新鄭的城墻和火炮的轟鳴聲。

木匠按照那人說的,取出來棉布做的白布紮在頭上,靜靜等待。

不多時,迎面便走過來一個人,看模樣和服飾應該是韓人中的軍官,年紀不算太大,看起來也不像是農夫出身,至少也是個落魄士人。

木匠略微有些緊張,他平日接觸的人之中一般都是手工業者,很少見到能夠有資格成為軍官的士階層,不知道對面是什麽情況。

對面那人的確是個士,曾經是鄭人幾年前歸屬於韓,成為了韓人。

因為識字,又是士階層出身,很快在軍中做了一個掌管軍需的小官。

家中早已落魄,長大後開始接觸識字的時候就墨家的學說已經印在紙張上四處傳播了,鄭國原本又是個較為開放或者說執政能力不行的國家。

聽了幾次講學、進了鄉校和人談論了談論,很快就成為了墨色分子。

他是鄭地人,也不曾遊學到泗上,後來秘密成為了墨者,都是單線聯系的,他的上級也是鄭人,原來在負黍開磨坊的。

基本上各個城邑的磨坊都是墨家半公開的據點,平時就是推推磨,畢竟麥子從賤食成為上食需要一個磨粉的過程,在城邑中也有一些直接買面的人,開磨坊的既是手工業者也是當地的小商人。

這種地方,每天都有很多人來往,而且磨坊需要雇工,而雇工多是最窮困的一批人,人員常駐也方便掩護。

磨坊除了是聯絡點,還承擔著類似於“教堂”的作用,平時講講故事、認認字都是在磨坊附近舉行,偶爾施舍一些食物,看病的時候那些穿著巫覡服裝的墨家醫者也會選擇在磨坊附近。

等到負黍歸韓之後,磨坊主就被調走了,名義上是賣出了磨坊,實際上磨坊也不是他的。

開戰之後,磨坊主便找到了這個單線聯系的當軍需小吏的墨者,為了可能要用先提前定下了接頭的信號,用不用是一回事,有沒有又是另一回事,畢竟軍營不是那麽容易進去的。

這時候軍需官自然不叫軍需官,按照《六韜》的說法,主管軍需的隸屬於“通糧”一職。

六韜中也算是有了軍中參謀部的雛形,號為“腹心、謀士、天文、地利、兵法、通糧、奮威、伏鼓旗、股肱、通材、權士、耳目、爪牙、羽翼、遊士、術士、方士、法算”等諸多士人為主帥指揮部的隸屬。

為通糧吏者,必要識字,懂得九數,這士人自然學過,加上他受的一部分是墨家的教育,於九數算糧之學可謂相較別人出類拔萃,在軍中也受重用,非是尋常小吏,直接聽命於通糧。

身邊一些小吏要麽是墨者,要麽也逐漸成為了墨色分子,整個韓軍的後勤部門已經被滲透的如同篩子。

因為這種小吏貴族自然不屑,但偏偏又要求識字會算數,然而既非貴族又要識字會算數的這些年都是些什麽人?成分復雜,但要麽認同尚賢、要麽認同非攻、要麽認同兼愛、要麽認同平等……

可偏偏各國又沒有辦法,伴隨著糧食產量提高、人口增加、火藥出現、技術革新,戰爭的規模擴大了。

戰爭的規模在短時間內擴大,貴族體系培養的人才還是那麽多,逐漸就要不夠用,就只能選擇用一些落魄士人和庶民承擔日益需要擴大的技術後勤軍官的職責。

這時候也沒有什麽審查之類——戰兵中可能墨者的比例不多,但是諸如後勤、隨軍木匠鐵匠之類的“技術後勤”兵種中,墨者或者同情墨家的比例相當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