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應對(中)

這件事既然因楚國而起,那就讓楚國自己去解決。

如果不是楚國貴族們放出信號希望聯合魏韓幹涉宋國,給現在的魏國十個膽子也不敢在背後有秦、側翼有楚的情況下發出會盟以幹涉宋國的號召,更不可能給韓國以吞鄭的可乘之機。

楚王如今就在陳地,這倒正適合舉行一個雙方的會面,把一些問題談清楚。

談判桌上解決不了全部的問題,但可以在實力對比之下將一些邊邊角角修繕。

適現在只是知道魏韓聯軍偷襲鄭國,卻並不知道徐弱等人能夠想到在舊城墻後面發動民眾堆積新城墻的事,因而他對於新鄭陷落的判斷也就在半個月之內。

對鄭國的態度,在他來商丘之前墨家高層已經達成了一致的意見,現在是由幾名老資格的墨者暫時主持日常工作,除非是有極端的情況否則他也不必要求立刻召開七悟害的會議。

就在魏韓聯軍出兵鄭國後幾天、圍攻新鄭開始的時候,楚國的非官方的使者立刻求見了適。

商丘的政變各國是否認可現在還未定,所以楚國在商丘的使者只能是非官方的身份。

商丘正忙著舉行各種典禮、制定大憲之類的事,忙亂哄哄而又透出許多新鮮氣象。

楚國使者求見的時候,適剛剛和在宋國的各家學派的領袖人物會面完。

對於鄭國、宋國這兩件事,其實從根本上來講算是一回事,鄭國事件是宋國政變的衍生品。

楚國使者來見適,心裏其實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這邊楚國的不少貴族開扣押監視著在楚國明面活動的墨者;又北上參與明顯是針對墨家的會盟,然後又希望借助墨家之力也制衡魏韓南下,但凡要點臉面的君子都會不好意思。

適倒是無所謂,主動避開了這個話題,沒有給楚國使者難堪。

可楚國的使者卻先要把楚國這一次會盟的事說的合理一點,便狡辯道:“此番吾王北上,也正有弭兵和平之意。泗上兵多器利,適子為墨翟之徒,自然秉持非攻之志,這一點天下皆知。”

“只是仲尼逝後,儒家尚且一分為六,各執一詞。吾王信任適子,就是唯恐百年之後墨家卻有不談非攻利民之民,以至於天下災禍在起。”

“昔者墨子曾言,城墻堅固民眾信任,那麽敵國就不敢輕易進攻。適子也說,禮崩樂壞之下盟約想要得到遵守,需得實力相當。”

“是以,楚人此番只是為了將來弭兵和平非攻,準備在中原地區修築城邑堡壘,就算將來適子您百年之後,墨家別人為巨子,或許忘卻了非攻之義,也不敢悍然進攻,這與您提出的國聯各國約束兵力;與周公制禮以使大國三軍小國一軍天子京畿千裏以維護天下不亂是一樣的道理啊。”

適心中暗笑,心想這明明就是個反墨同盟,卻又因為墨家在民間輿論造勢越來越強又不敢直接喊反墨,畢竟墨家如今在民眾中已經逐漸成為了道義的上流。

於是便弄出一個貌似是防禦性的條約,來隱藏反墨的事實。

對於這種手段,適自然有應對的方法,心想我本來不想提這件事,你卻偏要提,那卻怪不得我。

他淡淡一笑,反問道:“若魏楚韓真的是為了中原弭兵,泗上也在中原,此番會盟為何不邀我墨家?”

“既是為了弭兵,那麽這一次會盟我們墨家定然是支持的,我們即刻派人前去參與會盟,也一同歃血為盟……”

這是最簡單的在輿論上的應對方式。

你們既然說這是一個防禦性的和平條約,不反墨,那麽墨家要主動參與進去,你們敢要嗎?

到時候若不敢要,那麽你們到底是為什麽會盟那就昭然若揭了,天下人當然會明白你們的虛偽。

楚人使者被當頭一棒懟了回去,訥訥半晌,又道:“此番魏韓攻鄭,其實說起來只怕也和墨家攻宋有些關系。鄭人之苦,墨家還是要負責的。”

“昔年我楚之魯陽公欲攻鄭,以鄭之罪多代天而罰之名,墨子說各國就算犯了錯,那也由不得別國來教訓,這就像是別人家的兒子犯了錯,你去打他一頓說這是秉持他父親的想法,這就是荒謬的。”

“宋國的事,難道不也是一樣的嗎?是墨家先違背了自己的道義,才使得魏韓攻鄭……”

適決然道:“此言大謬。豈不聞,民為神主?神為天帝,列國既然存在,那就都是天帝之臣子,所以天帝才有資格懲罰各國的國君,既然民為神主,那麽民意即為天志,宋國的民眾反對暴虐之政,一如昔年牧野倒戈之商徒、咒罵夏桀之夏民。”

“那麽宋國的事,明顯就是兒子犯了錯,做父親的教訓兒子,兒子卻仗著自己青壯反過來要打父親,父親打不過只好叫鄰居來幫忙,這怎麽能說和鄭國的事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