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甲方乙方(下)(第2/2頁)

殖民分封制下,土地不是問題,人口才是問題,人口綁定於土地才是分封制的根基。

周初人太少,所以以當時的實際制定的禮法,就不可能有太多的人口歸屬。

因而即便是大夫,擁有的土地也就那麽點。

下士如上農夫之利,井田制度下相當於八稅一,而上農夫擁有土地百畝,下士也就是擁有八百畝土地的收入才能夠和上農夫一致——下士不耕田,是脫產武士,所以上農夫耕種百畝,而下士想要獲得和上農夫一樣的收入就得有八百畝土地,或者是三百畝土地和三名奴隸。

這畝,是周制小畝,換成現在的大畝,也就是二百多畝。

中士倍之、上士倍中士、下大夫倍上士……以此類推,其實到下大夫也就不過一千來畝土地。

這規矩早就完蛋了,因為按照這個規矩的話其實下士可能還不容易逾越,可是個大夫就算是逾越。

子產當年就是用嚴守舊規矩的方式,收回了各個貴族家族“僭越”的土地,分給那些沒有土地的國人的。

子產死後,他的政策立刻遭到了清算,再加上這些年生產力繼續發展帶來的土地兼並問題,使得貴族的逾越問題更加嚴重。

所以在糅合了子產的政策之後的這種變革策略,使得貴族們都難以接受,尤其是很多政策明顯是使得民眾更有力量。

有些口子不能開,貴族們不是不知道,如果說民眾不再隸屬於土地和擁有土地的貴族,那麽貴族封地上的農奴也會更加傾向於逃亡;相反如果大家都是一樣的,都需要被束縛在土地上,那麽也就沒有太大的反差,舊的統治手段還可以繼續維持下去。

然而墨家掐住的,卻是一些貴族們最為虛弱的時候。

有的貴族不願意,但也有一部分知道一旦破城必然被殺全家的貴族們不得不願意。

墨家用了很簡單的辦法,先把貴族的內部撕裂。

饒是如此,當這些意見提出的時候,便有貴族反對道:“魏韓圍城,社稷危亡之機,庶民卻還蠅營狗苟地考慮自己的利益。這時候應該先同心同志以守都城,一切待城守完之後再談。”

“趁著魏韓圍城的時候要求這些變革,這都是出於私利,以私利而壞公事,此等民眾,皆小人也!”

徐弱按劍而起,冷笑道:“待魏韓軍退,民眾又憑什麽讓你們答允呢?”

那貴族罵道:“那也不能趁著敵國圍城的時候爭取自己的利,這不是叛國又是什麽?這不是以私廢公事又是什麽?”

徐弱道:“文王治政,所言民皆信;大禹治水,號令天下莫敢不從。為何你們守城民眾竟然不能夠支持?這難道不是你們的問題嗎?你們不反思自己,竟然質問民眾,那我便替民眾告訴你們,因為民眾不信任你們!”

貴族怒道:“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你們墨家和那些庶民一樣,都是小人呢!守城為義,不是為利!”

“今日為了利能夠守城,明日難道不能為了利打開城門投降嗎?如果今日讓民眾趨利,就算是守住了城邑,將來鄭國的社稷也要滅亡。”

“豈不聞當年宓子賤治單父之時,齊軍攻魯,麥就於城外,宓子賤寧可讓齊人割走麥子當軍糧,也不同意民眾趁著齊軍未來的時候割麥,為什麽?”

“就因為一旦讓民眾割麥,那麽民眾將來就不知道禮義廉恥,只知道利了。那樣的魯國,終究還是要滅亡的……”

這貴族正引經據典地反駁墨家煽動民眾趁著圍城時候爭取利益,越說越激動,他又是文化階層,講起來典故滔滔不絕。

可剛說完宓子賤之事,駟子陽的余黨中的一人猛然站起,抽出腰間銅劍,一劍刺入那貴族的胸口。

抽出劍,血噴了四周一片,徐弱的臉上也都是血,可徐弱見的多了,不為所動,只是伸出舌頭舔了舔唇邊的血吐了出去。

駟子陽的余黨頭目也不顧鄭君就在前面,抽出劍後一劍斬下那貴族的頭顱提在手中,怒目望向其余錯愕的貴族,厲聲道:“魏韓圍城,社稷危在旦夕,卻還在說這些迂腐之言,當殺!”

“子產言,苟利社稷、生死以之!吾為社稷殺此人,誰人不服?”

那些頗有反對神色的貴族訥訥不言,各自低頭,駟子陽的余黨頭目提著人頭,跪向鄭君道:“臣有罪,但為社稷!”

鄭君趕忙陪笑道:“但為社稷,何罪之有?”

其余一些敢怒不敢言的貴族看著流的血,暗暗罵道:“你起什麽高調?城破你必死,所以你才可以舍棄那些利益,畢竟命才最重要。再者就算你讓出這些利,君上已經是你的傀儡,早晚一日你們是要掌握鄭國的,自然看不上這些小利。你要真為了社稷,早做什麽呢?”

心中這樣罵著,嘴上卻都道:“此為社稷,的確無罪,我等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