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羞辱(第2/3頁)

這算是一間牢房。

他的對面站著一個人,正是當初他準備在一眾諸侯使者面前慷慨赴死時候抓住了他的“背主之賊”。

相隔半月再見,皇父鉞翎卻平淡的狠,沒有歇斯底裏地謾罵,也沒有一句嘲諷。

皇父鉞翎平淡地指著被他挑出來的大蒜問道:“這是何物?”

“背主之賊”道:“葫。索盧參西行之時,從中西之地帶回的。味辛辣,解百毒,夏日實用大有益處。”

原本歷史上蒜最古老的名稱正是葫,葫蘆的葫,但卻不是葫蘆的葫。

源於葫地,便從草,而的葫名。

葫蘆則屬於是市井之間的錯別字取代了正統,原本葫蘆應該叫壺盧,壺盧都是容器。

皇父鉞翎倒是真的沒吃過蒜,盯著挑出來的蒜瓣兒,忽然道:“你相信鞔之適的先生真的去過極西之地嗎?極西之地去過、大海之東去過,這樣的人物若是彭祖那樣的隱士,倒也罷了,隱於深山,世人不知,他自清凈。”

“可那兩位先生,分明有天下之志,若不然怎麽會有鞔之適那樣的弟子?可有天下之志的兩位大賢,卻在天下一點痕跡都不曾留下,豈不怪哉?”

背主之賊鄭重道:“我信奉的,是巨子傳授的道理。巨子的話有道理,我便聽,沒有道理我便反對。至於巨子從何處學來,與我何幹?”

“若此葫者,可以驅病,便因為產於九州之外,便不吃?”

皇父鉞翎大笑道:“天下道理萬千,你無非是被他蠱惑,即便是錯的你也以為是對的。”

“背主之賊”冷聲道:“對與錯,可以驗證的自可以驗證,不能驗證的爭論也無用。”

皇父鉞翎點點頭,長嘆一聲道:“我以為自己被俘,至少鞔之適要來看看我。不曾想在他眼中,我竟不值一提?”

當時忽然表明身份俘獲了他的那士人搖頭失笑道:“你太高看自己了。莫說巨子看你不值一提,我眼中的你也一樣不值一提。”

“你以為你很聰明,可實際上所做的一切都是幼稚而可笑的。你為宋國詢政院大尹,你父親給你留下的龐大的遺產和勢力,卻連宋國內部的矛盾主次都未分清楚。”

“若真有雄才,或有大略,也不至於會到今日的地步。”

“還有你養的那些門客親信,都是冢中枯骨。巨子說,他最瞧不起空有死志的人,因為重要的是解決問題,而不是死。空有死志,其實那就是無能,不能夠扭轉局面,無計可施之下的逃避。”

“數十士人,面對攻城,慷慨赴死,您以為那是可歌可泣?”

“於我看來,只不過是在彰顯他們的無能罷了。”

皇父鉞翎冷笑道:“我曾聽聞,墨家為義,死不旋踵,赴湯蹈火。可沒想到,墨家對於慷慨赴死之人竟無半點敬重。”

那士人嘲笑道:“我實不知道該敬重他們什麽。”

“當時我軍攻城,坑道延伸,火炮彈射……真正的有才之士,應該是想到在凸角堡的後面挖掘堆砌壕溝胸墻,使得彈過的鐵彈不能殺傷反面之士卒,等到攻城沖鋒的時候再出去肉搏反擊。”

“若是因為挖坑類似、亦或是肉搏反擊而累死,我們或許還能尊重一下。”

“可他們……並無手段,除了死之外再沒有解決的辦法,而且我等了那麽久,竟然沒有一個人提出來這個簡單的辦法,只是嚷嚷著赴義赴義……這要是在我們墨家,是要被督檢部抓走以戕害士兵枉顧性命為罪而流放的。”

“你想讓我尊重他們什麽呢?尊重他們不學無術,臨有事時赴死以報,叫人落淚?”

“這是天下,不是城中劇院。他們去死,是演給誰看呢?”

幾句話,說的皇父鉞翎啞口無言,這時候再回憶起當初的城防,那個簡單的反斜面胸墻而不是把士卒都派去城頭吃火炮亂彈的簡單建議,仿佛一個巴掌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臉上。

皇父鉞翎苦笑道:“你知兵?”

那士人淡然道:“略懂,不敢稱知。只是巨子叫人將這一次碭山圍城戰的總結告於天下,訴說您的愚蠢,順便討論了一下什麽才是真正的士。”

“重義輕生,那是美好的德行,墨家也是認可的。不談義之對錯,只談生死,活著的時候並無計策也不曾努力為義而奮進,最後把自己逼入死路的時候,也只剩下告訴別人自己不怕死,因為再找不出別的為義而做的功績,這樣的人……至少我們墨家不要,也希望今後的諸夏也少這樣的人。”

皇父鉞翎長嘆道:“您們墨家不止要顛倒乾坤,還要移風易俗,另定德行……是我低估了你們。我以為鞔之適會來見我,就算不見也會宣揚碭山之大勝。”

“卻不曾想到,碭山之戰,在你們眼中,不過是為了移風易俗另定德行的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