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鄭國策(下)(第2/2頁)
然而魏楚之間互不信任,互鬥幾十年,這又是可以各個擊破的。
況且就韓國吞鄭這件事,必然要引發魏、楚兩國的不滿,韓國絕對不會允許魏楚兩國分鄭國的國土,因為這是韓國的腹地,距離韓國都城也不過百裏,不可能允許三國合力分鄭的策略。
一旦內部各懷鬼胎,那麽圍繞著宋國政變引發的中原局勢的變動,就會愈發有利於泗上墨家。
無論泗上是為了出於對自己有利,還是別有動機,鄭國都不可能拒絕墨家使者提出的一些意見。
在說明白了長遠看鄭國的出路後,使者便和鄭君乙道:“巨子此次遣派我來,正是為了不使人民陷入戰火之中。”
“唯有戰而能守,韓人方會猶豫,越發不敢隨意開戰。”
“若是戰不能守,這就像是一個三歲孩子抱著一塊金子走在街市上,有心之人必要起歹意。天下抱著金子走在街市上的人多矣,可卻安全的多、被人搶走的少,正是這個意思。”
鄭君乙道:“此言得之。只是街市上眾人不能夠被人搶奪的原因,更在於律法有定,劫掠者刑。”
“昔年菏澤之盟,若是能夠定出國與國之法,那就好了,方能止住大並小、強吞弱之心。”
泗上的使者點頭道:“此事我墨家雖為天下考慮,多有此意,然而二十年前中原弭兵的號召被各國背叛,已然是心灰意冷,天下不義之君多矣,不可守信。”
鄭君算是發發牢騷,也並沒有其余的意思。
鄭國這樣的絕對沒有能力強大、四周被強國環繞的國家,是最期待新的國際法的。
這裏面還有另外一個緣故。
曾經天下的國際法是周禮,禮法規矩之下,如何是對、如何是錯、如何該征、如何該伐、戰時如何、老弱不追等等規矩,都算是國際法的範圍。
但是,周禮這個國際法被毀的開端,正是源於鄭國,所以鄭國也是最期待新的國際法而不好意思去談周禮。
正是鄭莊公先毀掉了周禮的國際法部分,是莊公和天子作戰的時候怒射了周天子。
鄭國還有過鄭周交質的事,天子和諸侯交換人質,此事也算是徹底毀掉了籠罩在各國頭頂、維系各國關系的周禮。
周禮的國際法部分被毀,鄭國先受其害,如今他自然盼望新的國際法出現,唯有新的國際法被各國承認,才對鄭國最為有利,才可能保障鄭國的獨立。
泗上不想立國際法,也不會去主張號召,只推行了諸夏的戰爭法,更使得各國都開始擴軍、備戰、變法,鄭國對此是有些怨言的。
鄭國和宋國很像,但又極為不同。
宋國可以加入泗上的非攻同盟,在泗上的武力保障下,與如今碩果僅存的魯國一起保持著中立。
但鄭國不行。
泗上太遠,魏國太近,鄭國不敢也不能夠加入泗上主導的非攻同盟,只能以朝見魏國的方式做魏國的臣服國。
但因為韓國的關系,魏國又不可能真正保障鄭國的獨立,相反還會利用鄭國作為誘餌維系魏韓同盟,適當壓制韓國。
泗上不是鄭國的第一選擇,但鄭國請求魏國出面、官方保證鄭國獨立的努力並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只有幾句模棱兩可的說辭,那麽泗上的一些軍事和經濟支持就是鄭國如今所急需的。
按說,聽起來鄭國的做法其實很傻,被魏韓環繞,卻還隆重地接見與魏韓對立的泗上的使者,這是不智。
所謂以小國行大國方可行的遠交近攻之策,是自取滅亡之道。
但問題在於,鄭國明白就算不結交泗上,韓國也會打自己,韓國打自己永遠不缺理由,而且周禮都沒人遵守了,打仗和吞並有時候已經不再需要什麽理由了,這就是大爭之世的殘酷。
如果魏韓是一個,有楚或者泗上作為威脅存在,鄭國當然可以以附庸國的身份保持獨立,作為緩沖,可並非如此,那麽這種看似不智的做法實際上才是最為有利於鄭的選擇。
更長遠地看,鄭國的局面是個死局,站在鄭國的角度永遠解不開。
泗上,只是把這個必然的死結,提前結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