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功與罪(第2/2頁)

子田又問:“今日事,有利於社稷,立下功勛者皆可賞賜。卻不知擊潰皇父一族私兵的,竟是誰家子弟?”

戴琮連忙道:“多是商丘作坊內的匠人雇工。尤其城西南處的作坊可為首功,但他們多為義而不取利。二十年前守商丘者,今日救商丘。”

子田點點頭,心道果然是墨家在背後。

戴琮既然這麽說,也等同於在告訴子田,我背後有墨家撐腰,你且放心地宣布皇父一族是叛逆,皇父一族豈能與泗上義師相較?

當年商丘政變,也正是各個貴族想要找楚、魏撐腰導致的,只不過當年看似是親晉派戰勝了親楚派,實際上卻被既不親晉也不親楚的墨家組織民眾分了一部分權,迫使親晉一派也沒有得到足夠的壓制性的勢力。

到如今列國紛爭,子田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父親剛死就改元、認為自己有雄才大略、可以敗楚退晉的那個年輕君主。

他現在已經明白,宋國的地理位置和國力,注定了宋國想要存活下去,只有依附附庸一條路。

他所瞧不起的父親所走的路,現在看來竟是無比睿智。

晉強則親晉、楚大則朝楚,這才得以保存宋國社稷。

如鄭,如今又成了什麽模樣?

戴氏一族既然投靠了泗上,有泗上墨家在背後撐腰,這腰板便比那些沒有外國撐腰的貴族要直硬許多。

宋國本地的貴族,若無外國靠山,那裏能夠掌權?

子田對於這個答案相當滿意,不只是滿意於戴氏有靠山,自己可以放心大膽地稱皇父一族為逆賊;更重要的是墨家既然參與此事,卻又讓戴氏取政,那分明就是準備繼續保持宋國的存在,並不準備在宋國搞什麽平等和選諸侯之類的事,自己這個宋公之位便可得以保全。

若是墨家沒有參與,只是戴氏所為,只怕宋公此時就要慌張了。到時候戴氏既可能取宋、墨家也有可以直接吞宋效費繒故事。

不過子田並不急於作出決定,他需要等一個泗上的官方態度。

現在事已經出了,以泗上的消息傳遞能力,又距離泗上如此之近,想必十日之內必有結果。

只要泗上那邊的官方聲明一出,就可以確定墨家的態度。

是支持戴氏?

還是支持戴氏取締皇父,仍舊維系宋公的存在?

到時候墨家必然要派人來見,一個是以墨家巨子使者的身份來見宋公;另一個便是以泗上政府首腦使者的身份去見戴氏。

只有到那時候,子田才可以做出最終的決定。

至於現在,外面什麽情況他並不是太了解,只聽戴氏的一面之詞不夠。

戴氏是報了大腿也好,亦或是有背後人撐腰也罷,這就是個門面,子田需要的是戴氏背後那些人的官方態度,戴氏的話在他耳中就是個屁。

戴琮自己卻仿佛並沒有這樣的覺悟,倒不是沒有,而是因為這一次墨家臨時起事並沒有得到泗上的同意,或者說時間上不允許。

他希望能夠在泗上那邊作出反應之前,先把這件事坐實了。

狐假虎威,借泗上之力誘使子田承認自己,承認皇父一族為叛逆,那麽到時候墨家在支持自己上位、保持宋國獨立這件事上也會更加傾斜於現狀。

現在泗上還沒有明確的表態,戴琮想要假裝自己背後有泗上撐腰的明確表態,誘使子田承認自己和下達誅皇父一族的命令;同時又想要借用子田這樣的態度,來誘使泗上真正的支持自己和給自己撐腰,達成既成事實。

子田卻不傻,心中如明鏡一樣。

商丘的墨者不少,但除非是有泗上那邊派來的專門使者,否則級別都不夠,而且以泗上一貫的組織能力,子田明白若是泗上這一次已經明確表態,那麽現在來見自己的,必然不會只是戴琮一人,必然會有墨者一同前來。

墨家的規矩,注定了商丘的墨者不能夠單獨表態,必須要等泗上那邊的決定。

同樣,哪怕來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墨者、哪怕是個毛頭小子,只要有泗上的書面文件或者直接說墨者公意,那麽子田便可以確定泗上那邊確實支持此事,因為墨家的規矩嚴苛,公意和公開表態,不是隨便可以說的,哪怕是商丘地區最高級別的墨者也沒資格。

既戴琮說墨家在背後撐腰,墨家卻還沒有官方態度,子田已經大致猜到是怎麽個情況了,心道:“今日,你是休想從我這裏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你背後的人還未說話,我還需要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