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淡然(第2/3頁)

先發制人的暴動已經開始。

幾個街區的民眾已經被發動起來,築起了街壘,分發了武器,在摻雜其中的墨者的組織下,和皇父一族以及城內的貴族私兵們進行對抗。

他們封鎖了幾處街道,為的就是讓這支成建制的武裝迅速抵達宮室區且不受影響。

宮室區附近的街壘也已經準備完畢,墨家拆了不少的房屋,直接明確表示將來給錢,以墨家一貫的信譽,民眾對於拆屋這種事也不以為意。

既然決定了要先發制人,而且知道了皇父鉞翎的動手時間,在商丘這座墨家起家的地方,這些隱藏在商丘城內的墨者很快讓皇父鉞翎知道了什麽叫組織和謀劃。

最開始的幾聲爆炸的巨響,就是從皇父鉞翎的宅邸傳來的,四枚沉重的鐵雷被投擲進了皇父一族的宅院內,門口兩輛裝滿了火藥的馬車將皇父一族的宅院炸的雞犬不寧。

遲滯皇父一族反應的時候,各個作坊裏的成建制的士卒也都已經武裝完畢,快速地朝著宮室挺進。

被通知的戴氏一族的私兵死士,率先在宮室附近和皇父一族的私兵接戰,被組織起來的民眾也開始有組織的修築街壘對抗。

……

宋宮室之內。

宋公子田聽著外面的爆炸聲,看著慌亂的近侍們,一臉平靜地自斟自飲。

二十多年前父親死後剛剛繼位的他,如橫行無忌的螃蟹,只覺得大權在握,父親實在無能,今日朝晉、明日臣楚,毫無一國之君的尊嚴,也無殷商後裔的高傲。

二十多年後做了多年傀儡的他,如縮手縮腳的烏龜,平靜沉穩頗有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淡然,不管國政,只是飲酒作樂。

此時的案幾之下,還有一些還未幹掉的酒痕,那是最開始爆炸聲響起的時候他驚慌的證據。

但是很快,近侍們回報說,戴氏一族聽聞皇父一族想要趕盡殺絕為民請命的戴氏所以才反抗的,並且近侍確定自己在宮室的外墻上看到了戴氏的旗幟和族徽之後,子田那略微一點的驚慌也沒了。

最開始的驚慌,他以為是墨家要取宋。

等到聽聞是戴氏一族起事後,子田沒有絲毫的驚慌,反而長松了一口氣。

只要不是墨家想要取宋就好,只要戴氏出面,自己這個宋公依舊做的。

二十年前在皇父一族之下當傀儡,如今換個人手下當傀儡還不是一樣,只要能夠保證自己的利益和生活以及宋公的地位就行。

至於說二十年前的雄心壯志,早已經煙消雲散。

他也是看明白了。

當年武王滅商之後,宋國分封的這地方,無險可守,一片平原,四周全是諸姬,明擺著是要提防宋國的殷商後裔。

現如今大爭之世已經來臨,宋國夾在齊、魏、韓、楚以及泗上之間,哪裏能有什麽作為?

外部並無奮起再復襄公之志的可能,內部二十年前政變之後,大權旁落,更是沒有絲毫取政的可能。

墨家當年摻了一腳後,弄出的什麽詢政院和國民議政制度,把宋國本就存在的“三姓共政”的貴族共和給制度化了,貴族共和的同時又摻雜了諸多的民眾議政的條件,貴族們樂於如此制度、民眾的力量和影響力也與日俱增。

所謂“祭在寡人、政在詢政院”,宋公除了還有個祭祀社稷的職責之外,再無其余的權力。

宋國二十年的和平,使得子姓公族都開始墮落,沉迷於酒色、財富之中,對於公族權力從旁支奪回這樣的事殊乏興趣。

二十年前政變的時候,還有公孫澤這樣的真正君子,食君之祿為君效死。

二十年後,哪裏還有這樣的君子,只剩下一群要麽琢磨著怎麽發財、要麽琢磨著怎麽從政、要麽琢磨著怎麽利天下的低階貴族。

作為國君,只剩下祭祀這一項權力和義務,那也意味著他這個國君不再有實權。

宮中的近侍守衛,有多少皇父一族的人、有多少秘密的墨者、有多少戴氏一族的人,他都懶得去管,也管不過來。

此時此刻,看著一旁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妻妾、看著一旁偷偷哭的兒女,子田一臉鎮定。

又飲了一杯酒,他沖著身旁幾名信得過的近侍說道:“封閉宮室內門,站在內墻上觀察,誰贏了,就開門。”

說罷,他提筆在一張紙上寫下了一行字。

“宮門閉,勝者入。擅入者,必擔弑君之名,吾有死志。”

真要是墨家要搞人人平等選賢人為天子的大事,自己自然當不了宋公。

可若不是,自己活著還是有必要的,自己無權無兵,可恰恰這條命還能威懾一下他人。

寫完這幾個字,取來沉重的印璽,在這張紙的上面印下了自己唯一能夠證明自己是宋公的痕跡。

待近侍拿著紙離開後,他起身沖著妻妾與子女們道:“今日休沐,何以悶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