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先發制人(中)(第2/3頁)

“一則,魏國出兵與否,需要考慮秦國和韓國的態度。”

“二則,陳蔡等地,楚王集權變革,那裏並沒有實權的封君,楚國想要出兵,便必須要經過楚王的允許,而不是有封君私兵縣公可以直接用縣兵先出征,倒逼楚王宣戰。”

“泗上不出兵,商丘的事,那是皇父一族嘴裏的戴氏之亂。”

“如果各國以戴氏之亂的名義出兵,就必然不敢動我們在各國明面活動的同志,他敢動我們的人,那就不是幹涉宋國,而是對泗上開戰。對泗上開戰,我們可以直撲魏國河東地、楚國陳蔡地,他們只怕也要考慮。”

“所以,只要我們能夠成事,回旋的空間極大。泗上中央那邊自然會作出應對。”

“可若是我們直接妥協隱忍,那失去了主動,難不成我們這的放棄宋地?”

“不放棄宋地,那麽我們便師出無……無舊名。以利天下和害天下的名義發動戰爭,那就是徹底和各國宣戰。只要我們能夠成功,那麽還可以用助戴氏的名義出兵。”

這人說的極有底氣,而這底氣的原因,就是因為商丘是泗上之外墨家的大本營,那是墨家起家的地方。

二十年前就有木器廠裏安插各種成建制的墨者士卒的行動,現在更是如此,墨家在商丘的勢力遠不是皇父鉞翎能夠想到的。

對基層的控制力,是個悖論。如果皇父鉞翎能夠做到集權、控制思想言論、控制墨家活動,準確掌握商丘的各種情況,那他也不至於現在連那些分權的貴族都沒解決。

這年月,不是誰想集權就能集權的,原本的歷史上從吳起逃到楚國開始,楚國就想要集權,集了百余年到頭來還是沒集成。

皇父鉞翎雖有才能,可他畢竟是舊時代的人,商丘城內的局面是他所學習的、家族傳承的貴族統治術從未面對過的大變局,他隱約感覺到了時代的變化,但距離總結出新的統治術還差得遠。

商丘城內的局面,遠比皇父一族想的復雜。

磨坊、木器作坊、大型打鐵作坊,裏面有許多成建制退下來的士卒,經常輪換,平日看似為民,一旦需要立刻就可以連同軍官之類都直接復原。

他以為那些失地農夫受墨家言論影響,實際上卻是真正平等派的農家,兩邊的道義細細思量實則有著巨大的差異。

他以為本地的自耕農和工商業者在自己的私兵來臨後便像是舊戰場上車士陣亡後的徒卒一樣,實際上裏面成組織的墨者既是無冕的隱藏基層政權、又隨時可以轉為軍事組織。

再加上墨家在商丘活動了太久,民眾極為認可,名聲又高又好,商丘本地二十年前政變之後,民眾一直強勢,也經常有參與守城的軍事訓練。

雖然比不上那些專職的士卒,但相對於一般的農兵,組織力還是要強許多的。

不算皇父鉞翎掌握的私兵,可以說皇父鉞翎在商丘城的勢力並不是太強大。而那些成建制有組織的私兵,在抵達商丘之前只要先發制人成功,那麽這些私兵就要被困在商丘城下。

商丘民眾缺乏正規騎兵,但步兵卻不缺少,而且很快就可以拉起來一支數萬人的國人義師。

在商丘先發制人成功的可能性極高,這也就有了談利弊的資格。

至於之後的事,那就需要整個天下的墨者去承擔後果,可這後果本身就是要承擔的,早晚都要承擔,或許只是提前了。

況且,這人說的也沒錯,就算隱忍了,反倒是讓諸侯覺得泗上如今不想打仗,極為虛弱,反倒可能一致結盟。

除卻那些自耕農和手工業者的“非攻”的為守城自發可以組織起來的國人義師,還有一支更為激進的、可以借用的力量。

那就是湧入城中的失地農夫,之前貴族想要挑唆自耕農工商業者和失地農民矛盾的事,被墨家化解,使得這些失地農夫的怨恨日增。

市賈豚當年來到商丘,提出的條件大肆宣揚。泗上出錢出人遷徙這些人開墾荒澤,恰恰是皇父鉞翎和貴族們反對,因為他提了一個貴族們根本不可能接受的要求。

現在這份怨恨的宣泄口,就是那些用各種手段占地的貴族,這些人也是一支不可輕視的、在國都中極具破壞力的力量。

農家的“賢者與民並耕而食”、“土地均分”、“市賈不二價”的真正平等的宣揚在這些人中很有影響力,而農家的人和墨家的關系很不錯,至少此時是完全可以合作的夥伴。

負責的人琢磨了一下,闔上了記錄利弊的小書本,心裏也不得不考慮這些失地農民的巨大破壞力。

如果這一次隱忍,隱忍的只是墨家,而農家的那些真正平等派的人是絕對不會隱忍的。

到時候,宋國的局面就會比預想的還要混亂,直至完全得不到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