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告子辯性(七)(第2/3頁)

“若是人人都能全性保真、不為外物所累;那人人都克己復禮,又憑什麽做不到?”

“若是真的順應萬物自化,人的欲望是不是自化的範疇之內?你們難道就沒看出來天下混亂的根源?你們的道就算再有道理,可是你們解決這亂世的辦法,又和我們有什麽區別?”

罵過了陳蔡道家,這儒生又面向了告子,大罵道:“你們墨家也是一樣!”

“人性人性!你們嚷嚷著人性是需求,以此禍亂天下,煽動民眾,使得人人求利,又說什麽利天下與利自己的統一,使得天下愚蠢的民眾受你們所蠱惑。”

“人性的需求無窮無盡,你們和我們又有什麽區別?”

“楊朱學派明白人的需求無窮無盡,於是要修心,使得在達成滿足之後不要有更多的欲望。”

“陳蔡道家明白人的需求無窮無盡,於是要退回到小國寡民之世,這樣人的需求就會因為物質條件而發生變化,從而不再生出此時這麽多的需求。”

“我們明白人的需求無窮無盡,於是要克己復禮,使得人人守禮,等級制度,從而約定死什麽樣的人可以有什麽樣的欲望。”

“你們呢?你們更可笑!”

“你們解決人欲望無窮無盡的方法,就是告訴天下人,有需求不怕、需求不斷提升也不怕,每個人的需求不斷提升也不怕,只要掌握了天志道理,為人所用,人定勝天,便可以生產更多的糧食、生產更多的布匹……”

“你們真以為這種提升是無窮無盡的、可以跟得上人的欲望的?你們真以為天下將來有一日,可以畝產千斤糧食、可以一個人一天生產一大匹布?真到那個時候,人的欲望也一樣會提升,餓了會想著吃飽,吃飽了會想著吃好,吃好了會想著珍饈……無窮無盡,你們的樂土永遠沒有盡頭!”

“天下按你們那樣走,永遠都是在不斷往前發展,永遠沒有停下來的那天!”

“你們給出的未來,將是看不到頭的,整個天下都要疲憊至極,都在求利、求那些小人之學、學那些稼穡百工之學,這樣的天下,不要也罷!”

“你們這樣的天下,人永遠不知道人為什麽是人,永遠不會知道人除了需求之外的本性到底是什麽,因為這樣的天下的每個人,都在滿足自己的需求從始至終,不會停歇!這樣的人,和禽獸沒有區別!”

高聲罵過了近乎所有的學派之後,這儒生仰天大笑道:“夫子已逝,沒人可以說我不是儒生!”

“我說是,我就是!只有我,才能真正的復興夫子之學,才可能讓夫子之學將來行於天下!”

“因為我知道了夫子之學的本,知道了等級制度和人得欲望的關聯,也知道了君子當為上位者考慮而不應該去琢磨著和賤人辯論,禮不是說給下人聽的。”

“你們今日辱我罵我,將來總有一天儒生要拜我祭我。”

笑過之後,這儒生指著告子道:“人性本善的說法,是我提出來的。”

“若是你們這些學說將來真的行於天下,我的學說自然沒用。”

“可你們這是要和天下君侯作對,若是你們失敗,你們的學說必要被焚燒、信奉你們學說的人必要被殺光。”

“人性本善,是為九州諸夏留顆種子,當有一日你們毀滅的時候,君侯行政,總需要這人性本善來勸說他們,至少能讓他們對民眾稍微仁善一些。真也罷、假也罷,至少不會過於殘暴。”

“若你們都死光了,還有我的學說可以讓天下人不那麽悲慘。”

大聲笑過之後,這儒生神色癲狂地走了下來,面對著那些敵視的目光,視若無物,仿佛那些反對者都是不值一提的螻蟻,那些憤恨的目光不過是嫉妒的體現。

指點江山,評判百家,自己仿佛已經站在了泰山之頂,小天下之氣充斥心間。

然而才走了兩步,旁邊傳來了一聲呐喊。

“打死這個叛徒!”

“你才是根本不懂夫子之學的蠢貨!”

“禮的細則都能變,那還算什麽儒生?”

“你根本就不是儒生!”

“去死吧!叛徒!”

剛剛被辱罵過的儒生們一擁而上,帶著被輕蔑的憤怒、帶著對背叛者的仇恨,那人立刻被淹沒在無盡的拳腳之中。

當維持秩序的士卒拉開眾儒生的時候,那個要發誓開拓儒學的狂生已經死了。

面對著屍體,人群根本不亂,亂世之下,死人的事見的多了。

儒生中的一名老者看著那些保衛正統的徒眾,深吸一口氣,悵然不止。

“百家爭鳴,亂義橫行,必要分清敵我。除了克己復禮、保持禮法不變的復古,我們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因為別的路都已經被那些亂賊小人搶先走了。凡我儒生,必要克己復禮、禮法不可亂、不可變。欲變者,非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