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偽滕文公章句(中)(第2/3頁)

兩邊活動的時間相差不是太多,農家市賈不二價的空想公社,搞到現在不過千把人。

墨家扶植工商、把利潤拿來做教育和軍費、以九州血汗養一地的方式,打贏了齊國,幹涉各國內政。

用適在墨家內部評價農家的話,那叫“可以用於一個村社的合作經營,但卻不可以用來利天下”。

沒有原始積累、沒有利潤累計、沒有超額利潤,憑什麽開辦工商業?憑什麽普及小學三年級教育?

對於許析的詰責,適不是很想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那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楚的,得從感性意識講到理性意識、從必然階段講到空想和科學的區別,兩邊沒必要搞的這麽僵。

可又不得不回答。

許析的話說的太重了,這成了虛偽的平等和真正平等派之間的爭執。

本身墨家內部就有這樣的分歧,對於同義、兼愛、平等中的平等,墨家分為了好幾派,內部的歧義剛壓下去,農家這麽一說,適也是沒有辦法。

他不想正面回答,既然許析挖了個坑讓他往下跳,他也準備挖坑讓許析往下跳。

於是他反問道:“那麽先生前幾天也曾在泗上的村社參觀,以你觀之,泗上村社的農夫富足程度,是否高於你們在江邊聚眾而耕的村社呢?”

他在偷換概念,將泗上超額利潤下的平均水平,不去剖析本源,把縱向對比偽裝為了橫向對比。

泗上的村社和楚國的村社,就生產力上是有代差的,可適卻非要假裝這是合理的橫向對比。

適先試試水,試試許析的理論水平,這是個很明顯的邏輯陷阱,雙方比對的基礎完全不同。

如果許析對此提出了這兩邊情況不一樣,不能對比之類的道理,適就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辯了。

同樣,如果許析同意適的說法,但是在同意的基礎上,找一些別的理由,適也同樣知道該怎麽辯下去。

許析對此沒有異議。

“我看了泗上的村社,也有規模數百的,確實比起我們在楚國要富庶的多。但泗上的富庶,源於宋、楚、越的貧困,我們現在說的是利天下。如果您認為泗上就是天下,而宋楚越不屬於天下,那麽我和您就沒有辦法辯論下去了。”

適心中暗笑,調整了一下策略。

臉上卻極為嚴肅。

這是原則問題。

許析剛說完,適立刻搖頭道:“宋楚越,乃至大禹所定的九州、肅慎、朝鮮,至於神山昆侖,北海蒼梧,那都是天下,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是不可分割的,也是墨家利天下中天下的含義。泗上是天下的一部分,而且也只是一部分,這一點從未改變。”

“我想問的是,同樣是勞作,為什麽泗上的農夫富庶?換而言之,您在楚國聚眾耕作,不繳納賦稅,比起楚國的那些農夫生活的要好,根源是你們農家的道義正確?還是因為你們不繳納賦稅、不出勞役、不從軍役、不耕公田呢?”

“而泗上的村社要繳納賦稅、要參與服役、要組織水利,為什麽還要比你們村社更加富庶呢?”

許析等人聚眾大澤,共耕勞作,農夫的生活比起逃亡之前要好,適再問一個關鍵問題:這個過得更好的原因,是因為解除了封建的勞役地租?還是因為你們的道義指導下你們的生活過得更好了?

許析現在對於農夫困苦的根源,還處在一種感性的認識當中。

他看到了貴族的橫征暴斂,看到了商人肆意提價,看到了農夫不斷破產逃亡。

然後用自己的所有家產,支撐起一個賢人領銜的仁義之土,市賈不二價、分工之下用十足的勞動換取十足的商品,誰也不坑誰、誰也不吃虧,一樣誰也沒法完成最開始的原始積累。

但是因為他和貴族的關系,是貴族把這塊土地送給他的,不需要繳納賦稅、不需要服勞役、不需要承受勞役地租。

由此,他用最基礎的感性,看到了農家管轄的這千余人,日子過得比起原本逃亡之前強得多。

於是感性地認為,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道義的緣故,只要能夠做到賢者與民並耕、市賈不二價、壓制工商業原始積累、維護小農利益,那麽天下即可大治。

適則是直接用一個詭辯詢問許析,為啥泗上的村社沒有按你們的去搞,反而比你們要富庶呢?

這又是個兩重陷阱。

如果鄧析說,這是因為你們泗上用的農具先進,適就得反問為啥你們也搞了這麽多年,怎麽就沒有這麽多先進的農具?僅僅是因為墨家和公輸班弟子都是諸夏兩個機械聖手的弟子?還是別的更深層次的原因?

如果鄧析說,確實是有不繳納封建勞役地租、不服役從軍、不出勞役的因素,那麽這個問題的主動權就被適引到了自己的手中。

適根本不準備說服農家使之完全消亡,而是要在大前提之下和農家結盟,有些墨家暫時不方便幹的事由農家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