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偽滕文公章句(上)(第2/3頁)

更為神奇的是,如孟子記載中這麽腦殘智障的農家,剛去宋國就拉走的陳相是大儒陳良的弟弟,而且是陳良剛死,其弟子叛儒要承受巨大道德壓力的情況下。

原本那場著名的辯論發生在滕國,只是現在泗上已經沒有滕國了,滕國原本依靠越國南遷成功的復國運動,生生被墨家搞的滕國如今只是一個泗上城邑。

沛邑距離滕國不遠,這正是適產生這種時空交錯的混亂感的緣故。

他這些年研究了一下農家的學說,明白對面的許析不是白癡,只怕並沒有孟軻戰勝陳相那麽簡單。

兩個人這才談了一盞茶的功夫,適已經聽出來對面給他下了三個陷阱,而現在許析正一臉真誠地給他下第四個陷阱,一個他不得不鉆的陷阱。

“現在,王公貴族封君的倉庫中,堆積著糧食、布匹,他們不稼不穡,他們是用天下奉養一人,墨家反對他們的這種行為,稱他們為蠹蟲,這是我們農家也同意的。”

聽著這話,適舉起了茶杯,假裝喝水,腦子飛速地旋轉。這個陷阱太明顯了,之前的辯論已經露出了不少端倪,適在考慮怎麽接他的下一句話。

現在許析在稱贊墨家,適不能不接話,放下杯子,笑道:“子墨子言,利天下,自然是要利天下人。以天下奉養一人,那怎麽能是利天下呢?”

許析又贊道:“我在楚地就聽聞,您是墨子最器重的學生之一,是可以繼承墨子學問的人啊。”

“所以我有個疑問,想要您給我解答。”

適心中一緊張,心說來了來了,這帽子也給我扣上了,挖了個坑我又不得不鉆。

心中媽賣批,嘴上笑嘻嘻,做了一個請說的態度。

許析道:“如今商賈販賣,低買高賣,富裕者家有萬金,即便沒有封地,也一樣是倉庫中堆積著糧食布匹、庭院內舞姬相伴,他們也不稼不穡,這算不算是以天下奉養一人呢?”

“泗上墨家的許多產業,動用人工,生產布匹、鐵器、璆琳,換取糧食、棉花、油籽。以墨家《國富》之說,勞作創造財富,可為什麽泗上越來越富,而楚、越等地的農夫越來越窮?這算不算是以農夫奉養工商呢?”

“墨家既言利天下,難道楚越就不是天下嗎?墨家既言利天下人,農夫難道就不是天下人嗎?”

“這個疑惑,請您給我解答。”

和泗上不同,宋楚等國的農民這幾年過得確實苦,苦不堪言的苦。

一方面,他們要承受封君、貴族的盤剝,承受軍賦、勞役等等。

另一方面,他們又受到泗上新興資產階級的盤剝,傾銷的工商業品,壓低的糧價,都使得封君們為了支撐他們奢侈的生活,增加了地租。

為數不多的自耕農紛紛破產,手工業工廠出產的棉布等大量傾銷,糧價一降再降,賦稅一高再高,都使得他們承受不住。

宋國那邊更慘一些,泗上工商業的發展帶來了大規模種植業的商品化,小貴族們兼並土地、驅趕佃農——那些小貴族又不傻,按照以往什一稅的標準,一畝地才收幾斤粟米,農業生產技術的進步、糧價的降低、商品的豐富,都使得他們為了利益把那些按照原本產量交什一稅的農夫趕走,以便集中種植棉花、油料、靛草、小麥等商品作物。

泗上之外,商人又加了把力,各種商品都在吸著農夫的血,農夫當真是承受不住了。

不少人覺得,貴族雖不好,可至少比商人要好;當農奴固然不自由,可總比被驅趕離開土地自由的挨餓要強。

適知道這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尤其是隨著工商業的發展、伴隨著各國封建制度的加劇,都使得泗上之外農民的日子真的是……沒得到多少墨家的好,看到的全是新時代的壞。

許析挖了一個適不得不往下跳的坑。

適果斷地不正面回答,立刻轉進,反問道:“我聽聞農家在楚國也有嘗試,也是在為了利天下,那麽農家在楚國又是怎麽做的呢?”

許析道:“我等在江漢地,聚眾千余人,多是逃亡的農夫,據山澤而居,自己開墾土地,當地封君本想驅逐,但被我說服。”

“千余人同耕同食,賢者與民並耕。農閑時候,一起編制草席、建造房屋、紡織麻布。”

“集中糧食,兌換鐵器等必需品,由賢人主持分配。我觀墨家《國富》學說,便想,金錢不過是民之通貨,是可以被商賈操控的,但勞作難道不也可以作為交換的基礎嗎?”

“於是我按照麻布、草席所需要的勞作量,定下了兌換的價,不得漲價、也不得降價,做到市賈不二價。每個人的勞動,都換來了十足的財富……”

“沒有人奪走別人的勞動成果,也沒有人的勞動成果被人騙走,這才是真正的利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