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英雄末路(下)(第2/3頁)

車左似乎明白過來,臉上露出佩服的神情,又想了之前的那些話,驚道:“公子於燕,那些與公子一同起事的貴胄就不可能會被公子章饒恕?”

公子朝哈哈笑道:“你或許不會相信。像我這樣的人,一定如同墨家那些書中寫的一樣,蠹蟲、臟臟、無恥……”

“我和田午不一樣。田午那是想當齊侯為一,當不成齊侯寧可讓齊國和他一起毀掉也要幹掉死敵田剡。”

“我呢,我若有機會做趙侯,我一定會做,哪怕起事、拉攏魏國、給予重賄。而一旦事不可能成,我當不成趙侯,那就讓趙氏強盛、趙國立於這紛爭亂世。至於私仇?”

公子朝放聲大笑,許久才道:“我和兄長有私仇嗎?不過是爭權罷了。我和他沒有私仇,若不生於公侯之家,當然可唱《棠棣》。”

車左怔了半晌,終於明白過來其中的道理。

田午那是公私不分,這樣的人不是當不得齊侯,但卻永遠成不了齊桓。

公子朝和公子章沒有私仇,只有權力驅使的敵對,只是有些話,公子朝自己可以信,即便公子章也信,他公子朝也一定要死。

這時候投降,去和公子章搖尾乞憐?

想到公子朝平日的作為,車左心道,若只是甘願搖尾乞憐,又何必放著趙國最大的封君不做,去做叛亂者?

只是,公子朝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或許,是真的。

或許,是事情已經必敗,為自己找一些欺騙自己的理由,而想要讓別人相信,自己先要相信……

車左對於心中懷疑公子朝的陰暗想法很是愧疚,可心中仍舊忍不住想:“若真為了趙國趙氏,縱做不成周公,卻也可以效魏之成子、韓之俠累,為一國之相兄弟齊心也未嘗不可啊?”

這心頭的陰暗想法不好說出,又覺得自己這樣想,怕也不是什麽君子,心中默念道:“吾當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

正欲將心中剛才的陰暗想法說出的時候,禦手道:“公子,不能再跑了,馬要受不了了。”

車左壓下心中的想法,左手持弓,又用手指夾住羽箭,說道:“公子勿憂,那些人射術不精,若不靠近必不能射中我等,且選一處寬闊地休息……”

禦手將馬車停在一處小土丘的高處,正是開闊的地方。

然而後面的那些人卻也一樣將馬匹停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各自休息,讓馬匹啃食青草,並不急於沖來。

這裏地勢開闊,若只是停在這裏,車左確信對面沒有膽子前來,可不可能前方都是這樣的開闊地。

離開了戰車,他即便箭術精通,也不可能讓公子朝如同庶人一樣爬山涉水而逃。

且不說這有辱身份,便是進入山中,不辨東西,如何生存?這車上的四人都是貴族出身,哪裏接受過怎麽在山中生活的教育?

若不然,當年晉文公逃亡的時候,也不會去討飯被野人扔了一頓土坷垃。

後面的那些小人,就像是一群追趕著牛馬的蒼蠅,怎麽也趕不走、打不死。

警覺了許久,再次上路後沒多久,就出事了。

那些人埋伏在前面,忽然來了一次齊射,然後上馬就跑。

距離很遠,車上的人倒是沒有什麽損失,可是馬匹卻被打傷了兩匹,剩下的受了驚,車輪也被弄壞。

顯然,這已經跑不了了,就算這些人都是自小受過軍事訓練的貴族,可沒有了戰車靠兩條腿,怎麽可能對抗那些如同馬蠅一樣叮一下就逃的小人?

他們的火槍在車左看來遠遠不如自己手中的弓箭,自己的拇指可以拉弓百次而不會流血,對面的火槍在自己拉弓百次的時間可能只能攢射六七次。

可是,他們打了就跑,打了就跑,這火槍確實很難打中人,但多來幾次,誰知道會不會被打中?

再說沒有了馬車,狂奔下去,那還不是一樣被追死?

公子朝反倒好像放開了,看著破裂的車輪,嘴角微翹道:“不逃了。”

他就在破損的馬車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身邊無鏡不能自正,便問車左道:“衣正否?冠正否?劍正否?”

車左躬身道:“君子之直。”

公子朝跳下馬車,邁步向前,與身邊的車左道:“你先不要跟來。”

他邁步向前,對面的那些人立刻警惕起來,幾個人騎馬向後退了幾步,剩余的人都下了馬就在前面列陣,舉起了黑乎乎的火槍,一動不動。

公子朝步行到幾十步之內,大聲道:“禮不下庶人,此言誠不我欺。我的車左四箭不傷你們性命,你們卻仍緊逼?你們墨家說,德不永恒,隨時而易,那麽你們墨家的德,又是什麽?”

他用的不是雅音,而是略帶一些代地口音的趙語,他相信對面聽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