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新略(二)(第2/2頁)

高孫子、公造冶、孟勝等人對於適的發言表達了極大的支持,在內部高層討論是一邊倒的。

而且既然是內部的會議,適也就不用擔心泄密之類的問題。

既然是這樣的基調,那麽當先必須要討論的五件事,就算是有了一個基本的框架。

這三件事,源於墨家之前的既定戰略。

這一次對齊戰爭,是借助天下大亂、越國南遷的局面,徹底將泗上結為一個嚴密的整體;將勢力擴展到東海和淮北;削弱魏、齊大略的延續。

齊墨戰爭的結束、天下大亂的開始,墨家當前要解決的五個問題立刻擺在了眼前。

其一,泗上諸侯變松散的非攻同盟為一個緊密的邦國的問題。

其二,對齊戰爭的和約簽訂。

其三,借此之勢會盟諸侯維持天下局勢。

其四,趙國墨家之後的走向。

其五,和楚國的關系在齊墨戰爭結束、楚魏相爭緩解之後的調整。

這個基調一定下,泗上內部的同義和統一,就不得不解決一個問題。

一堆諸侯的貴族身份,是否還保留?

哪怕是作為一個幌子對外宣揚用,用不用保留?

比如滕侯,天底下可能還沒有這樣的侯爵:墨家執政,他的理論上的封地全部都賣給了農夫二十年贖買,實則農夫支付的時候按照當年糧產量的二分之一支付,以現在的產量二十年的贖買等同於就給了滕侯一年的守城。

滕侯將大筆的收入投入到對南海縛婁的貿易和開發中獲取分紅,原本的宮室還留給了他,但是修繕宮室的錢得自己出雇人。

這是侯爵嗎?這像侯爵嗎?

然而有時候出面,還需要盯著一個侯爵的頭銜,對外儀式的時候還需要出來走兩步,甚至於適這個第一任滕國“相邦”退下後墨家的第二任“相邦”還需要走個讓滕侯任命的儀式。

這就很尷尬。

墨家謀取泗上,當年的口號是“誅不義、驅暴越、代行諸侯之政”,而現在適既然做了“繼承遺志、利天下進行到底、非攻只是曾經的手段”的發言,那麽當年的口號就意味著過時了。

周天子算個屁,墨家已經可以不在乎了。

諸侯現在筋疲力盡,三晉瓦解、齊國內傷、楚國無力,諸侯的看法現在也可以不在乎。

那麽泗上應該上演一出“諸侯獻政”的把戲?

還是“民意滔天共政共和”直接收權?

適的那番發言,也算是為這個問題提前尋找了答案。

同樣的,既然要將利天下進行到底,那麽對齊和談就有很多說法。

現在齊國已經無力抵抗,割城取邑,易如反掌。

諸侯無力幹涉,就算拿了,齊國也無力反對。

那麽要不要趁此機會擴大墨家的勢力範圍?

聽起來,適的意思是準備擼起袖子和諸侯徹底翻臉了。

可適隨後的說法,卻並非如此。

他看了看眾人,鄭重道:“我還是堅持之前的想法不變,撤軍回來,不在齊魯西南割讓一座城邑。但是可以適當變通一下,有些問題需要解決。”

他這麽一說,高孫子道:“這話可不對。你之前既是說了,我們要將利天下之志延續下去,何謂天下?”

“巍巍昆侖、蒼茫草原、浩渺東海、濤濤大河、苦寒燕地、炎熱楚疆,俱是天下。”

“我們走了,那裏的齊人怎麽辦?齊人不是天下人嗎?”

“我之前也認為應該打一打齊國就撤回,那是因為我對天下局勢的估計有誤,覺得我們未必能夠取得如此大的勝利。”

“可現在,齊國的野戰之軍全滅,臨淄不能守,汶水濟水民眾贏糧景從,三晉內亂、楚越無力,之前的想法已經有些跟不上了。”

“我們強大一分,那些害天下之族、不義之君便削弱一分。武城之屠,讓我們知道這天下間,兼愛互利的道理竟是下流,並非上流。”

適明白自己要在眾人面前解釋清楚為什麽,還要和自己剛剛說的《繼承子墨子之志,利天下為目的、非攻只是特定階段所實行的手段》融為一體,否則難以服眾。

縱然眾人最終基於自己一貫的判斷會支持,但若是和自己剛剛講的道理脫節,那麽他這個巨子的第一炮就沒有打響,這可不行。

對於充滿理想的人,要講道理。對於心懷功利的人,要講利益。而身為要團結墨家內部諸多派系的巨子,便不得不既要講道理,又要講利益和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