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逃卒眼中(二)

躺在哪裏,他運氣也好,亦或是那枚由夷巫祝福過的符咒真的有效,鉛彈噗噗地落在他的身邊,但他卻毫發無傷。

身前還有個沒死的齊人士卒,被鉛彈打中了腿,巴掌大的傷口汩汩流血,爛乎乎的一團,正在那奮力地向後爬著,可是沒爬幾步就再也動不了了。

裝死的那齊人士卒皺皺眉,想到當年伐最之戰自己村中的夥伴也是被火槍打中,回家後不久胳膊便爛了,用了不少的草藥,也求了巫師,但怎麽都不會愈合,沒過幾日便死了。

“你就算爬回去,也活不成。”

暗自搖搖頭,心中又在罵那些貴人,多年前在最地被俘,他在俘虜營中過了幾個月的好日子,也被墨家的宣義部“蠱惑”過許久,對於戰爭的恨意自然也就轉到了那些為謀私利的貴人身上。

墨家的道理實在太簡單,也太契合,打來打去,貴族們得到了封地,他們這些徒卒卻連一根毛都得不到,還要耽誤自己家裏的田產。

那貴族的產業又多,有隸子弟、有奴隸、有封地農奴,出去打仗還有賞賜和更多的封地。

自己那點份地,可不會因為去打仗就被免除稅賦。稅賦正常,打仗還要出征,家中便少了個勞力耕種,秋天回來又要償還借貸的錢,越發的窮困,可那些貴族卻越發的富庶。

他往地上一躺裝死,當真是裝的心安理得。

悄悄擡頭看了看堡壘,暗道:“快點打完吧,你們沖出來我好投降,這麽打我怎麽投降?”

瞎琢磨的時候,又有幾道呼嘯的黑影飛出,這齊人士卒心道:“嘿,不知道又是哪個被鬼催命的家夥死了。貴人們倒是藏在後面,卻打不到。墨家的炮,若是能再打遠點就好了。”

稍微扭轉了一下身子,回望了一下壕溝旁,發現第二波進攻的齊軍已經開始整隊,緊隨他們後面的還有一隊士卒,看樣子是要先越過壕溝,靠前面的炮灰掩護以整隊進攻。

空中飛過了一排羽箭,可是並沒有幾支飛到堡壘上,多數插到了前面略微有些傾斜的土坡上。

他看了看後面已經舉好盾向前的第二波士卒,哎呀一聲,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道:“這可不好,我死的地方不好,這不是踩死就是容易被墨家的火槍打死。待他們退下去的時候,我得趕緊換個地方……”

逡巡了一下,卻不知道該往哪裏去,這時候鼓聲已經響起,第二波沖擊的齊軍叫喊著向前,有之前的掩護,這一波還保持了基本的隊形。

裝死的齊卒抱著頭,不斷祈禱。

“別踩我,別踩我……”

不敢睜眼去看,就聽到身旁不斷傳來慘叫和踏步的聲音,他的運氣也真的是好,也或許齊人的陣型已經松散,除了小腿被踩了一下外,別處並無損傷。

借著前面那些人的掩護,他悄悄擡頭想看看哪裏安全一些,以便一會選擇一個好地方。

卻不想一擡頭,就看到前面一個人明明什麽事都沒有也趴到了地上,臨趴之前還看了他一眼。

兩個人的距離很近,這齊人士卒也不尷尬,小聲道:“你也裝死?”

和他一起趴著的那人罵道:“誰愛打誰打去,我家裏地沒收呢。我死了,我父母老小誰給養活?墨家又不殺俘虜,不築京觀,趕緊打完我好回家。”

那齊人士卒道:“你家哪的?”

“安平的。”

“我也是誒。我說,咱們得換個地方,這地方就在正面,要麽被踩死,要麽就要被火槍打死……”

兩個人悄悄爬近,後來裝死那人道:“城墻下行不行?那裏火槍打不到吧?”

兩個人一起看了看堡壘方向,第二波進攻的齊軍已經沖到了所謂城墻的夯土斜坡之前三四十步,就聽到一陣砰砰的響聲,並非是火槍的動靜。

一大排齊軍士卒翻滾倒地,在地上哀嚎。

那齊卒參加過伐最之戰,驚道:“那是墨家的虎蹲炮,城墻下怕也不行。”

這一聲悶響,他立刻回憶起當年的恐懼,伐最之戰的時候,他們一群人沖到了墨家陣前,身邊的夥伴就被如同蝗災那樣的石子打死打傷了許多。

事後他也知道,那玩意叫什麽虎蹲炮,簡陋至極,也就是一個破鐵罐,三四十斤重,平時用繩子一捆兩個人就能扛著,打仗的時候用個破支架或是一堆土堆起來,也就射個二三十步,打的都是碎石。

因為行軍的時候用麻繩包裹著扛著行軍,這東西也叫麻繩炮,他在最地差點死在這玩意的下面,此時喚醒了當初的記憶,不由驚呼。

幾炮打完,便是他更為熟悉的鐵雷的爆炸聲,升騰起來的硝煙看不清城下的狀況,可也不用看了。

“城下不行啊……”

剛說完,硝煙中諸多齊人扔下武器向後逃竄,可是形成尖角的堡壘兩側卻可以直接側射,逃竄的人要面臨三面的攻擊,紛紛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