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逃卒眼中(一)(第2/2頁)

凹面的城墻的邊長,遠大於正面拉直的直線。

遠處齊軍的號角聲不斷響起,齊軍的弓弩手和火槍手開始向前,想要掩護第一波沖陣的齊軍。

幾門炮稀稀落落地部署在陣前,原本準備集中使用轟開城墻的齊軍炮兵遭到反擊之後,不再敢集結,只能分散使用。

前排的士卒頂著杵盾,後面的士卒提著木梯,幾輛簡單的木質雲梯也在緩緩向前挪動。

一門齊軍的火炮前冒出一股白煙,鐵丸子砸在了用土夯起來的衛戍堡前面的厚土上,並未彈起,也沒有造成什麽損害。

旅帥搖搖頭,沖著身邊的人嘲弄道:“齊人攻城的手段,和二十年前並無什麽區別。二十年前以轉射機、籍車便能守住,今日更不用說。”

“也就齊人有幾門炮,若是無炮,這樣的堡壘,我一個旅守衛下去,只要糧食夠,怕是一年也攻不下來。”

旁邊的人剛要回話,遠處的號角聲和鼓聲又起,整隊完畢的齊軍開始緩慢地向前推進,那些弓手和火槍手列陣完畢也在向前。

六百多名齊軍排成一個大約一百步寬的正面,越過前面的壕溝水坑。後面還有幾隊齊軍,看樣子是要進行一波波不間斷的沖擊。

壕溝之前,一名頂著杵盾的齊軍士卒嘴裏用臨淄方言罵道:“這是叫我們來死,墨家有炮,咱有一身肉,什麽時候人家的鐵彈用沒了,可不後面的人就能攻上去了?”

說話間,鼓聲又響,他提著盾舉在前面,開始聽從命令就在壕溝前面整隊。

這壕溝的水不深,但越過壕溝之後,隊形已經亂了,若不重新整隊難以再進攻。

他的兩名夥伴就在身後的壕溝裏痛嚎,密布在壕溝裏的竹簽子紮進了夥伴的腳,劇痛之下難以作戰,又無人攙扶,只能在泥坑裏向後爬。

這士卒唾了口唾沫,又和旁邊的人嘟囔道:“你看吧,我還不如剛才也紮了腳。腳若紮了,最多殘疾。可這鐵彈砸過來,還有個不死?”

旁邊的夥伴也道:“憑什麽叫咱們先來?那些貴人的死士等著我們的屍體鋪滿了壕溝,他們好登城,功勛卻是他們的。”

“好端端的,費國人家自己的事,與我們何幹?我家今年還種了不少玉米,這馬上就要收割了,家裏哪裏做的過來?”

“讓咱們去送死,封地卻是他們的?人家墨家又不殺人又不劫掠,和他們打什麽?”

不情願地嘟囔中,剛剛列好隊列,就聽到一陣詭異的尖嘯聲從空中傳來,幾個參加過伐最之戰的老卒二話不說扔了手中的盾就往地上一趴,可後面的新卒卻不知道。

咚咚幾聲響,熾熱的鐵丸子在剛剛列好陣型的隊伍中砸出幾道血痕,剛剛整好的隊伍頃刻亂了。

鼓聲又起,後面有人喊道:“軍令如山,退後者死!先登城者封士!”

幾個新卒哪裏見過頭被鐵丸直接砸碎的場景,尖叫著扔下了武器向後退去,幾個人在壕溝間就被竹簽子紮了腳,又在痛號。

好容易爬到了後面,幾名士人持劍當眾斬殺了後撤的那幾人。

那些老卒卻知道這時候退不得,鼓聲又起,又要整隊,鐵彈又落下。

一個士卒實在受不了了,喊道:“前後都是個死,死在前面,也總好過在這被鐵丸子砸死。”

他這一聲叫喊,便舉著盾先沖了出去,身後的人一亂,也都亂哄哄地向前猛沖。

沖鋒固然需要勇氣,但在炮擊之下保持陣型不變維持陣線,需要更大的勇氣和紀律,至少這第一波齊軍尚未具備這樣的素質。

沒有陣型的沖鋒就是送死,可後面有軍法,待在這裏有炮擊,這種鬼知道什麽時候會砸在自己頭頂的恐懼遠勝於沖鋒所需的勇氣。

之前那名嘟囔的士卒心道:“這沖過去也是個死。”

可身邊的隊形已亂,稀稀落落,有人猶豫,有人已經沖出,他也心一橫,朝著前面沖去。

他卻不沖在前面,手裏攥著一塊骨頭做的護符,跟在幾個人的後面。

好容易沖到了城墻百步之內,堡壘處又傳來一陣槍聲,他前面的幾個人全都被打死,還有一個驚的扔了武器,向後狂奔。

“傻子。”

罵了一句,心說這哪裏跑的出去?然後從容地趴到了地上,用手捧起了一些血塗抹在臉上,就在人堆裏一躺,摸出那個女子送他的護符念念有詞,只求能得到天帝山神的庇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