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不解(下)

其余人也都覺得應該是這麽個道理,適盤算了一下,說道:“如果攻贏邑是假,那還是沒用啊。”

“大軍調動,總有痕跡。兩萬兵去打贏邑,我們大軍何須全動?贏邑又不是守不住。”

“若兵卒極多,他靠什麽扶植政變?公造那邊的士卒縱不能做主攻,但提防數千精銳還是綽綽有余。”

“梁父在手,我們可以直接在梁父集結。如果是真,那就直接圍繞著贏邑打。如果是假,我們也可以直接插入曲阜。”

“如果梁父不在我們手中,這辦法或許能行。但現在梁父在手,他這辦法怕是沒用。”

在場眾人都沒有想齊國臨淄軍團走沂水到莒、從莒地翻越長城回臨淄的可能。這樣自殺起來更痛快,還不如拼死打贏邑搏一搏呢,因而也就不再考慮之內。

想了許久竟無頭緒,適便道:“那也就只能以不變應萬變。各部在梁父集中,守好贏邑,見招拆招吧。”

“派人去通知一聲公造,提防一下齊軍的動靜,要穩一點。他只要守住魯國、卡死沂水就足以。”

“莒城那邊也沒什麽消息,我也想過齊軍可能會孤擲一注,莒地出兵東西對進,放棄莒地不要……看起來也不太可能。”

“田午這到底是要搞什麽?他殺田慶是為了什麽?肯定是兩人的意見相左……”

想了半晌,適自笑道:“還能是田午年輕氣盛,以為長久對峙駐紮不如速勝?”

忍不住想到了後世百余年後的趙括,這時候沒有這個典故,適也不便說。

一墨者道:“意見相左那是肯定的。若是齊侯之命,直接殺了田慶也沒什麽,還不至於把這義舉扣在咱們墨家身上。”

適也點點頭,說道:“田午是最不可能造反的。因為他爹還活著,而且太子不是他。如果他爹活著他就造反叛亂,那麽這是把田剡和他爹逼成了同盟。田慶造反,也不可能,他帶的都是臨淄的兵,在沂水附近造反,那是失心瘋了。”

“不會是臨淄那邊出了什麽事吧?難道是田和死了,田剡繼位了?”

下面的人便笑道:“臨淄很多咱們的人,而且咱們離臨淄更近,若真是田和死了,咱們也要比他們先知道啊。再說,田和要是死了,不用等消息傳來,田剡肯定先和咱們接觸和談啊。”

逐層分析下去,好像怎麽都沒道理,按照邏輯,最可能的也就是六指所說的佯攻贏邑而入魯,或者是田午年輕氣盛想要一場決戰賭個運氣。

適雖然從來不憚以醜惡去推測貴族的想法——尤其是在這個時代生活了二十年見多了、聽多了那些宮廷的肮臟事之後——但他怎麽也沒想到田午是準備用整個臨淄軍團當誘餌,自己要帶著私兵精銳回去政變。

這種可能適也不是沒想到,但頃刻就否決了,因為他覺得這種可能不存在。

把數萬臨淄大軍葬送,自己跑回去,田剡那邊在臨淄也有勢力,到時候民眾一被煽動,斷沒有政變的基礎。

貴族政變還是需要都城民眾的支持的,尤其是寓兵於農的政策之下,臨淄那邊真要是反對,政變不可能持久。

但他卻忘了一件事,或者說沒考慮到墨家的政策導致了他的推斷也有個問題。

墨家不殺俘虜,義師不築京觀,墨家剛剛因為武城被屠之事傳聞要簽誅不義令,那麽數萬臨淄軍團的士卒縱然戰敗,他們的親人眼中也就是“哦……被墨家俘虜了,打完仗就送回來了”。

這種葬送,不同於以往的葬送,田午正是考慮到這種變化,才確信自己回去政變民眾的態度會不反對。

他不需要支持,他需要的只是不反對,那就足夠。

但適否決這種可能的時候,想的卻是臨淄的民眾因為親人被葬送而反對,也沒有過多去想。

再者,在他看來,天下局勢三年之內不可能發生變化,放棄了最後一支野戰機動兵團逃回臨淄,屁用沒有。

就魏國現在的局勢,莫說三年,怕是五年之內都緩不過來氣,沒法幹涉。

韓國自己幹涉更無可能,鄭國那塊大肥肉在嘴邊,魏國好容易虛弱了不需要看魏國臉色了,還不沉浸趕緊吞並鄭國打開在中原的局面?

燕國也就是個打醬油的,齊國出了這事,燕國保不準還得去咬齊國一口,再說中山國復國在即燕國哪裏還敢幹涉別國?

趙國幹涉更不可能,不趁著這個貴族內亂被殺的機會抓緊變革,卻來幹涉墨家,這可真是一種“國際主義精神”了,為了天下之禮不惜放棄難得的機會,只怕並無這個覺悟。

楚國真要是想和墨家翻臉,第一件事不是背後捅刀子,而是要像是割膿瘡一樣把楚國內出仕的墨者和墨家組織全部禮送出境才敢動手。

適等了將近十年,才等到了這個擴張的機會,為了就是這幾年中原亂成一鍋粥的局面,這才放心大膽地在費地邊境搞摩擦找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