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泰山之陽(八)

思索了其中的區別之後,孫璞便道:“城中的事,按部就班。明日我便去城外的那些封地上,往來快馬一日可以通消息。”

“一則是許多人並無經驗,先難後易也可鍛煉他們。二則校介叫我們做些城外的調查研究,這也正好。”

“這樣吧,你看看能不能調派一個連隊跟我過去?”

旅代表點頭道:“行。我就調派個連隊過去。”

他目光掃過不遠處正朝這邊趕來的庶歸田等年輕人,笑問道:“你這一次還要帶著這些雛兒,適帥可是說了,這都是雞蛋不是能吃的母雞,要等著長大呢。你可要小心一些。不怕別的,就怕是那些人狗急跳墻,不派個連隊過去我也不放心。”

孫璞苦笑道:“有什麽辦法?實在是沒人。瑯琊那邊要人、彭城那邊要人、淮北那邊要人,到處要人。泗上通文識字通曉九數幾何的人可謂是天下之首,卻還是不夠用。”

“這些娃娃雖小,也就能寫寫算算,少了卻還不行。到這邊的都是些習流軍校的,若是真出了什麽事,舟師那邊定要生氣。”

他又悄悄指點了一下那些年輕人,搖頭道:“都是些泗上墨化之後出生的,一腔熱血是有的,可是對於外面的世界什麽樣,卻真的不知道。只聽說要利天下,也可能聽他們父母說過過去的日子,心中卻未必能有感觸。這一次也正好憶苦思甜,讓這些孩子長一長。”

旅代表笑道:“可別如適帥所講的那個故事一樣,竟是拔苗助長了。真要是都弄成第六、第七師那樣的情緒,天下諸侯也是要被嚇死了。”

孫璞便笑,第六第七師多是一些逃亡過來的農奴和一些極為激進的年輕墨者組成的,和前幾個師的主力是泗上年輕一代的自耕農還不太一樣。那兩個師迫切地知道舊時代的痛楚,仇恨在心。

之前墨家內部是有爭端的,激進派的和穩健派之間總會發生爭論。

孫璞卻能感覺到現在風向的變化:泗上的風向從一開始的求穩悶聲發展,到現在開始正式批判“泗上之民不管八州之事、非攻不攻”;從原來和諸侯之間講“非攻”,到現在正式在泗上之外的齊地展開土地變革……

留給墨家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二十年時間,到現在泗上的民眾開始提議征收關稅以保護自耕農的利益,國與天下的概念已經開始出現了一些分歧和隔閡,而這種隔閡又是因為利益,最是不能夠拖延下去的。

正是秋風未至蟬先覺,孫璞這些年在墨家內的成長,讓他敏銳地感覺到將來可能的路線變化。

再者,自苦以極而利天下一派的精神領袖高孫子年紀也大了,總需要一個新的派系領袖,新巨子總需要表態一番,畢竟此時需要的不是那些保守的準備在泗上過好日子的那些人,而是需要那些激進一派的為主力,甚至可能要批判保守立國自治一派的。

禽子重病,墨家面臨交接,也面臨著路線選擇。

這些事,並不方便說出口,孫璞隨口接了一句道:“揠苗助長,倒也可以。墨家蟄伏二十年,欲讓天下一又需二十年,時不我待啊。”

話中有深意,旅代表或懂或不懂,點點頭,便去安排別的事去了。

次日一早,一個連隊的義師士卒、孫璞等人帶領的隊伍,攜帶了一些糧食之類的必需品,離開了梁父。

庶歸田也在其中,但同窗中不少人都留在了梁父,這邊已經開始忙碌,從早晨開始就已經開始出城丈量土地了。

他還要再趕一兩天的路。

孫璞是總體負責的,具體如何丈量、如何實際測量之類的事,由另一人負責,也算是帶領庶歸田這樣的有些理論基礎的年輕人實習。

昏昏欲睡的時候,孫璞騎馬來到這些年輕人乘坐的馬車旁,伴著吱吱扭扭的車輪摩擦聲,與這些年輕人開著玩笑道:“你們恐怕只是聽父母說過以前的日子如何,過幾天便要你們過過那樣的日子。可別吃不住苦想家想的哭。”

庶歸田倒也沒信誓旦旦地說自己不會,便想起去年割麥時候母親數落自己的那些話,問道:“軍糧炒面,也吃得。”

孫璞搖頭大笑道:“軍糧炒面?若是二十年前能日日吃軍糧炒面,天下便算得上盛世了啊。”

旁邊一個年輕人接話道:“我記得小時候,常吃鬼指。歲末年節的時候,我媽媽用幹地瓜面做的蒸餅,外面撒了一些白色的麥粉,那時候吃起來也是很好吃的。這幾年倒是多吃麥,雖然麩皮還有,偶爾才吃細篩的,卻也比鬼指好吃。”

“小時候我可真是吃夠了鬼指,一看到紅彤彤的那東西,就想吐呢。”

一說起這個,好幾個人便算是感同身受,有人道:“是呢。我小時候吃玉米和地瓜,磨粉之後很幹。歲末年節的時候,媽媽要做蒸餅,那東西又很幹,便要用榆樹皮用碾子碾碎後加進去,這樣就可以黏一些,能團成團,吃起來也不會覺得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