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前所未有謂之怪(下)(第2/4頁)

販薪者哼笑一聲道:“吃肉的人,都怕死。這墨家可真是好,若是這一次能直接打下臨淄,那就好了。”

鄰人也點頭道:“我也這樣尋思呢。就算不打下臨淄,將咱們割過去也好啊。對了,明日早晨,又要去運糧,這不是被俘的人都過來了,也得吃飯,現在十萬大軍,每日吃喝都要不少糧食。本地府庫有些,我聽說是要過一陣發還給咱們,說是這賦是不義的,都是咱們的血汗……”

販薪者聽的更是神往,點頭道:“這要是咱們的大夫邑宰能知道這個道理就好了。行,那我先走了,回去準備下。”

鄰人也不相留,只道:“那你快回去吧。明日早晨,不要忘了。”

販薪者卻不曾想到,自己和墨家打交道的時間要比自己預想的明天早晨更早。他心裏還一直琢磨,明早晨去的時候,會不會有人嘲笑自己腿怎麽就好了,或是欺騙了墨家那些人,人家會不會懲罰。

剛一到家,不想前日問他家裏是否有牛馬的那墨者正在,販薪者下意識地想要裝成跛足,可見到那人笑吟吟的眼神,終於腿一軟怎麽也裝不出來,反倒是有些不怎麽會走路了。

那墨者沒有再看他的腿,而是笑道:“鄉親,今日來,是要買些薪柴的。就按冬日的價,平價賣於我們,賣給誰不是賣,你說是吧?”

既是詢問過了,這幾日的所見所聞也都印證了那些傳言,販薪者哪有不願意的道理,當即便清點了薪柴的數目,墨家也沒有作出什麽半匹紅綃一丈綾、系上牛頭充薪值的事,只給付給了銅錢。

等墨者走了,家裏人歡喜無限地掂量著銅錢,喜笑顏開,便忘了嘮叨他那日高瞻遠矚的事。

第二日清晨,他也沒吃飯,便趕著馬車去了軍營附近。

鄰人說了,路上管飯,管夠吃飽,自己則早飯不吃,中午多吃一些就是了,還能省下來一頓飯的糧食。

才到軍營附近,便有些年輕的鄰人笑話道:“哎呦,我說,你這腿和你家馬的腿,好的可是快。”

販薪者紅著臉道:“哪裏知道他們真是仁義之師?”

一個平日好說笑話的人悠揚著嗓音道:“他是先看看咱們是不是能拿到錢。若是咱們拿不到,他便要說咱們傻呢。若是拿到了,那就真是仁義之師,還能真把他的腿打斷了不成?所以,還是好人好欺負,真要是貴族大夫,他今日非要砸斷了自己的腿才敢過來……”

眾人的哄笑中,販薪者卻並不因為自己的狡獪被人嘲笑而憤怒,只是紅著臉不好意思,心道:“那是自然。若是貴族大夫們,我今日定是要自己砸斷腿。若不然,他們看到我腿沒斷,便要懲罰我,說不準還真的把我的腿砸斷呢……”

幾日無話,他自去跟隨眾人去北濟水運糧。

每日三餐,吃的都是麥粉炒米之類,菜就是鹹魚或是一些炒熟的醬豆,味道很香,吃的也很飽。

運糧的這幾日,谷邑的軍隊少了許多,聽說是去出征打平陰去了。

昨日販薪者還在北濟水邊看到了另一支義師,乘舟船而下,就在阿邑上了岸。

軍中還有不少極大的銅炮,他又不認得,只是聽說過,不免感嘆幾句,心道:“這都是銅的,要鑄多少錢啊?墨家果然是有錢,怪不得不會貪戀我們手中的這幾個錢,只是這幾門炮,隨便拿出來一門融了,那也夠了……”

看到那些大炮,心頭更喜,又想若是有了這些炮,墨家說不準便真要打下臨淄。

這齊國從姓姜變成姓陳,倒也沒什麽區別,大夫還是大夫,貴族還是貴族,該收丘甲賦還是要收丘甲賦,唯獨若是換了墨家,那可就大不一樣。

自己雖說分不到地,可最起碼不用害怕自己的這點產業都沒了啊。自己本身也不會種地,若是真的拿下了臨淄,就墨家這樣的政策,自己還有一把子力氣,日子定是比以前過得好了。

自己過得好了,別人也就過得好,別人過得好,舍得花錢買薪柴而不是為了省錢自己去砍的人也就多,自己便能過得更好……

他想的簡單,也不復雜。

便支棱起耳朵,聽著一起運糧的人的傳言,也不知道平陰城是否攻了下來。

四五日運糧的事暫時告一段落,他領了錢,回了家,剛一進門就聽到老妻說道:“你明日快去集市。墨家昨日在城中宣告,說是今年繳納了丘甲賦的,不論多少,每家返還一些府庫的財物。”

販薪者已經見慣不驚,這樣的怪事這幾日見的多了,反而覺得尋常至極,絲毫不怪。

當這些前所未有的事不再怪異的時候,便是人們知道原來天下還有另一番模樣的可能:原本那些前所未聞的怪事,將在新的天下裏理所當然。

既是明日才去領取,今日卻也不能閑著,便想著墨家還需要薪柴,自己不若去砍些樹木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