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義之上流(第2/3頁)

經過審判後,這些制造混亂、在都城放火殺人想要趁亂逃走的被困在都城的貴族全部被處決,宣布他們的土地收歸國有,要將他們封地上的農戶按照人口授予土地。

隨後成立組建了由農夫、百工組成的軍隊,正是宣布那些不去都城盟誓遵守新法令的貴族全部被剝奪了封地。

之後不久,有繼承權的在都城之外的費國公族子弟被殺,然後貴族們宣布他們將投靠齊國和魏國,不再屬於費國,因而不遵守費國的法令,費國的法令管不到他們。

那些被殺死的貴族的子嗣和家族們紛紛起兵,要以私仇為理由圍攻都城,但是都城那邊的民眾也立刻組織了反擊,並且擊潰了一部分貴族的私兵。

大量的貴族撤退到了武城,想要借此城等到齊、魏的援軍。

武城在是十幾年前被墨家攻陷過一次後,本地的民眾經常聽墨家的講學,許多人對於費國爆發的革命是支持的。

既有出於自己利益的支持。

也有一部分小貴族、士出於一些浪漫情緒和惻隱之心去支持。

以及,一部分確信墨家的天志是可以用理性去解釋宇宙萬物的、純粹在理論上認可費國國內之變的人。

貴族的私兵們、家眷們集結於武城,一方面以為武城在十幾年前潡水一戰前夕被墨家攻破之前,一直是費國對抗魯國的前線,城邑堅固;另一方面這裏也背靠魯國,一旦失敗便可以逃亡。

從那些貴族們在都城趁亂逃走被殺之後,雙方之間已經紅了眼,誰的身上都背著對方的血仇。

都城那邊固然殺死了不少貴族,都城之外獲勝的地方卻也一樣剝奪了貴族的封地,貴族們在自己的封地上也開始屠戮那些墨家有所活動而“仗著墨家的勢力”多次不履行封建義務的、有反叛可能性的農夫。

血流滾滾,頭顱濤濤。

武城聚集了大量的費國貴族等待著齊國衛國幹涉軍的到來,這裏也征集了大量的糧食,強迫民眾繼續加固城邑。

這種情況下,一些在城中的、支持費國國都法令的人自發地集結起來,準備燒毀這些貴族的糧倉,以讓他們難以守禦。

只是事到最後,有人叛變,事情泄露,七十多人密謀之事被貴族的甲士請君入甕,被殺了幾十個,剩余的全部被抓,被判處車裂之刑。

那個覺得自己很丟人、明明不怕死、可是雙腿卻不聽使喚地抖動的、看起來像是怕的要死的、委屈的哭出來的年輕人最終還是憑借自己的力量站了起來。

他用滿是汙泥的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痕,用稚嫩的、剛剛變聲的、有些像是鴨子鳴叫一樣的嗓音問剛才要拉他的中年人道:“你說……這裏的民眾,會記得咱們所做的一切的嗎?會覺得我們是有君子之勇的勇士嗎?”

墨家在自己的課本上,篡改了西門豹治鄴的故事,用了一句“苟利於萬民,豈意身前身後名”作為結尾,拔高了西門豹在墨家道義體系之內的崇高形象。

義很重要,一如聶政,最終選擇了助公子連而不是相助韓嚴仲子,終究是因為老友公造冶的那些說辭,讓他在潛移默化中選擇為義輕生的時候的義,與他之前所認為的義有所不同。

可名也很重要,不是每個人都不在意身前身後之名的。

尤其是這些自發組起來的武城之民、之士,他們認為自己要做的是,畢竟流傳千古,是為君子之勇,死而無怨。

終究,誰也不想自己為民眾做了許多,卻在死的時候,被民眾叫一生好,覺得若是無罪,緣何被殺呢?

那樣的話,心中總歸是有不甘和怨氣的。

他們不是不相信那些“義”,而是不相信民眾有這樣的“義”,如果墨家的義是天下之下流,而忠於封君不做亂的義是天下的上流,那麽他們就是一群叛亂者、罪人、罪民、暴亂者……

年輕人一眼看去,看到的是沉默的民眾,沒有人說什麽,也沒有人為他們而感慨或是哭泣,只有無盡的沉默。

所以,他怕,他怨,他恨,他也擔心。

擔心自己的屍體被民眾踐踏,日後提及他們的名字,便如商紂、惡來一樣,萬民唾棄。

中年人明白年輕人的擔心,長嘆一聲道:“民眾會記得我們的。我們為的是費國可以行利民之政,為的是費國萬民的利,不惜身死,這是君子之勇。勇士,總要被人贊譽,被人銘記。”

“就像是渭水河畔為了止人殉、費活祭而刺秦的聶政,既符合於義,這樣的勇士,民眾怎麽會忘記呢?”

中年人頓了頓,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說道:“再說,適不是說過嗎?所謂湯武革命的革命,就是讓一部分人的意志強加於另一部分人的身上。這便是義,革命成功,我們的義便是天下人接受的義,我們的死便是為利萬民而死的君子之亡,你為什麽怕別人會不記得我們呢?為什麽要擔心別人會以為我們是罪有應得的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