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欣慰

趙侯聞言拜道:“這是趙國強盛的道理。我會謹記。那麽,趙國的強盛,竟是在東北?”

公仲連點頭道:“趁泗上之亂,取中山。中山既得,那麽燕、齊皆在趙卒金戈之內。”

“齊燕齟齬,若有亂,可趁勢向東。”

“高柳之北,盡皆胡地。墨家之義,視胡人之政落後於中原,並認為胡人不事耕種,無有工商,哪怕是中原分封建制,亦進步於劫掠聚落而生的胡人。”

“墨家必須要守義,他們非是靠天子分封之義而霸泗上,而是靠他們墨家自己的義。他們的義,捆住了他們的手腳,不要去攻略胡人之地,讓墨家在北境與胡人相爭。”

趙侯也正有此意。

亂世之下,各國都有自己的長遠戰略。如魏國放棄了吳起的先西後東的戰略之後,魏與齊、楚和墨家的爭鬥就已經不可避免。

趙國可以選擇的戰略很多,但公仲連沒有為趙侯選擇原本歷史上趙武靈王的胡服騎射戰略。

這是時勢所決定的。

趙武靈王時代,沒有馬鐙,導致胡人起兵的優勢勝於農耕,馬鐙如果運用得當,對於農耕民族的優勢遠勝於胡人。

而那時候趙國的變革尚未完成,代國被趙襄子占據之後,胡人於諸夏之民雜居,趙與代之間有很大的鴻溝。

加之那時候貴族的勢力依舊大,趙武靈王需要一支受控於他而非貴族的軍隊,因為一些胡人臣子的緣故,胡人成為了趙武靈王引入來對抗貴族的重要力量。

趙武靈王的戰略也是伐中山,胡服騎射和伐中山幾乎是同時進行的,使得趙武靈王擁有了一支不屬於貴族的、聽命於他的騎兵,又得到了中山國為郡。

可以說胡服騎射是趙國集權強盛的基礎,沒有軍權,需要防範的事太多,而且貴族的封地之兵基本上是聽調不聽宣,難以完全掌控。

現在,公仲連提出的戰略,也是圍繞著中山國。

但是對於胡服騎射就沒有那麽大的迫切需求。

隨著墨家學說的傳播,隨著紙張、印刷術和賤體字的傳播,使得士人階層快速崛起,那些原本貴族的不傳之秘通過紙張開始大規模傳播。

士人的力量已經可以用作對抗貴族。

而在軍權方面,公仲連勸說趙侯要做趙民之君而非趙氏之侯,就是要最大限度的利用平民的力量。

趙地多馬,馬鐙的出現,使得如今動輒一戶百余畝地的農夫可以養得起馬匹,也可以熟悉馬鐙騎乘,可以拉起一支非胡人習俗的、而是泗上農耕的馬鐙騎兵。

火藥和銅炮,也讓一支完全由平民組成的、足以碾壓貴族車兵的、直接聽命於趙侯的新軍成為了可能。

這樣一來,胡服騎射這種事已經完全不在公仲連的考慮之內,戰略的重心也就放在了中山國。

公仲連的意思,是要趙國遠離中原泗上紛爭,等待機會,一旦泗上大亂就是趙國崛起之機。

滅了中山,趙國的局面就活了。得了偌大的領土、人口,同時打開了向東北方向擴張的大門。

這些作用之下,再讓趙國把精力放在北方,那就有些不太現實。尤其是火器、馬鐙、鐵器出現之後,人口成為了重要的軍事基礎,中山國的意義遠勝於北方胡人土地。

那裏錯綜復雜不說,墨家如今正在高柳,而且公仲連也發現了墨家的軟肋,那就是“義”,以墨家之義,有些事的底線是不可能觸動的。

公仲連再次指了指趙侯之前導致了憤怒的書信道:“那裏面墨家不是說了嗎?為了防止鐵器火藥馬鐙這些東西進入胡人草原,應該建設邊關,出關之物要嚴查同時還要收稅。”

“墨家斂財之能這是世所罕有的。他們也說了,這些收的稅會上交您的府庫,墨家要的只是草原的壟斷經營權。”

“而且,商人也多願意這樣,以邯鄲商人為您籌措的大筆金錢,將利息作為壟斷草原貿易的股本,這樣一來,只怕一個邯鄲就可以募集錢財數十萬、糧食百萬斛。”

“墨家在高柳,草原不能南下。而且胡人多貪,他們總會想著來劫掠搶劫鐵器、糧食、人口、奴隸,他們與墨家之間不可能相合。”

“北境之地,皆是苦寒,錯綜復雜。非是賢人不能夠守禦。”

“而您平定了公子朝之亂後,收回的那些封地,也正需要賢人。您是希望把忠心於您的賢人用於管轄那些趙地的富庶城邑呢?還是希望把他們送到邊塞北境呢?”

“不夠賢能,讓他們管轄邊塞也不能夠抵禦胡人。足夠賢能,又怎麽可以不將他們留在身邊、邯鄲、中牟等您的根基之地呢?”

這的確是個問題,趙侯略微思索後便道:“您說的對。那麽,墨家的條件是可以答允的。這樣,既可以遏制胡人,又可以年入十萬邊關之稅,也可以從邯鄲商人那裏募集數十萬錢,又省卻了在北境防禦胡人的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