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六藝與時代(第2/2頁)

方田,是指的計算土地面積,平面幾何的面積計算為主。

粟米,是指的計算交易額的加減乘除,這算是後世小學五年級的內容。

差分,實則為衰分,這個衰和喪禮中的斬衰中的衰是同一個意思。按照喪禮來說,做兒子的穿幾道經緯的麻衣,按照差等的親緣關系,按照等差或者等比數列進行排列。差分談的就是等差數列和等比數列。

少廣,則是說知道長方形或者正方形面積,求斜邊或者一邊長度的問題,引申出來就是開平方類似的這些問題。

商功,則是說知道正方體的體積,計算正方體的邊長,引申出來就是開立方。

均輸,則是求公平數,好比一個村子距離戰場需要八天的距離、而另一個村子距離戰場需要十天的距離,那麽均輸的意思就是讓距離戰場八天的村子八戶抽一、而距離戰場十天的村子則是十戶抽一,這是用數學來求公平的一種算法。

剩余的方程、盈不足自不必說,所謂旁要,就是勾股。

這九數也算是六藝之一,能夠學的精通的人不多,然而天下間泗上墨家那邊放出狠話:論九數之學,適為天下首。

這狠話放出來十幾年,以墨家的德行,沒有足夠的把握從不會放這種狠話,放出來就是為了求人去打臉的,等了十幾年,還是沒人能夠撼動這句話。

喊了十五年,天下間已經默認這句話就是真理,提及九數,就算是洛邑那些掌管圖書的文吏也不得不說:九數之學,俱在泗上。

西門彘因此便和西門豹說,父親這九數我也在墨家這邊學了。

西門豹一想,得,這天下九數之學以墨家鞔之適為首,無人撼動,這學九數自然還是墨家最好,便也同意了。

如今紙張什麽的雖然還不算便宜,可是遠比之前的竹簡方便,也比原本的絲帛便宜,西門豹便讓人給兒子買了紙、筆,讓兒子專心學點東西。

當時他對墨家頗有好感,加上墨家確實有真才實學,這一點誰也不能否認,當時也就沒多想。

在和吳起的通信中,吳起也提及過時代變了,今後禦射武士可能要被專職的農兵取代的問題,對於西門彘舍棄禦射而學幾何、九數和火槍、騎馬的事,西門豹也覺得沒什麽問題。

這六藝中已有三藝學的是墨家的內容,等到六書的時候,西門彘直接說不去族學裏學那些六書了。

西門豹當時有些憤怒,心說不認字怎麽行,可是兒子開口就背誦了幾篇文章,告訴西門豹說文字只是知識的載體,如同自己想要的是馬車上的貨物,但是是駟馬單轅的車拉來的、還是單馬雙轅的車拉來的有什麽區別嗎?

正所謂:周禮八歲入小學,保氏教國子,先以六書。

這“小學”的名號,在秦漢之際就已經存在,而且小學的意思就是後世小學的意思,只不過可能那時候是八歲上小學,而兩千年後大約是六歲上小學。

什麽開蒙之類的“古韻之詞”,論及年代遠比不上“小學”,就像是軍制中軍、師、旅、連等,這才是復古,而那些古怪的各個王朝聽起來很炫酷的名字實則才不復古。

在春秋戰國說小學,很多人立刻會明白這是什麽意思,說開蒙卻會被人難以理解,覺得這可能是九州之外的稱呼。

在春秋戰國說師長、連長,各國的人立刻就能想到師長大約率領著幾千人,連長率領著一二百人,而說什麽指揮使之類的稱呼,聽起來就像是蠻夷。

在春秋戰國稱呼同志,那就是同姓貴族之間的一種比朋友密切的尊重稱呼,早已存在,以至於墨家互稱同志,天下皆以為然並不以為這樣的稱呼怪異。

既說周禮八歲入小學,保氏教國子,先以六書。

這小學裏教的六書,是君子六藝之一,正是:

一曰指事,指事者,視而可識,察而見意,上下是也;

二曰象形,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日月是也;

三曰形聲,形聲者,以事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

四曰會意,會意者,比類合誼,以見指撝,武信是也;

五曰轉注,轉注者,建類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

六曰假借,假借者,本無其字,依聲托事,令長是也。

這正是漢字幾千年來的基本結構。

也就是說,作為一個合格的貴族,真正通曉六藝,在六書上,要做到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

六書,教的是“造字的方法”,而不僅僅是認字。

真正六藝精湛的人物,譬如孔子,你拿出一個字,他可以告訴你這個字的典故、由來,是象形字啊還是指事字還是假借字?

這個字為什麽要這麽寫?

這麽寫有什麽意義?

其中折射出怎麽樣的哲理?

而不是說通曉六書,只是說認字,那是最低級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