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碩鼠(第2/2頁)

潡水一戰後,墨家在東南與費國以沂水的支流珈水為界,並不明著幹涉費國的內政,但是墨家可以費國講學宣傳、開辦礦冶、售賣鹽鐵。

除此之外,對於費國貴族來說最為不情願的一個條件,就是勘定的邊界……一旦有逃亡的農奴逃到邊界,費國將不得追討,墨家將會組織他們墾耕。

這種政策之下,每年有大量的人口從費國逃亡過界,進入泗上墨家的直轄地。

除此之外,大量的商品奢侈品湧入,貴族們的收入明顯不足以維持他們更高水平的生活,急需策略。

在這種情況下,費國也終於開始“倒逼變革”,只不過這種變革卻是逆歷史潮流而動。

貴族和費君頒布了《禁亡令》,宣布貴族對於封田上的農夫擁有絕對的支配權,必須要“公事畢方可事私”,必須要為封田家主完成“義務”的公田勞作後才能夠經營自己的份田。

禁止藏匿逃亡的農夫,一旦抓獲,幫助藏匿者與逃亡者同罪。

逃亡者一旦逃亡,若反抗,追捕者有權擊殺。

在泗上商品的沖擊之下,在泗上制度的對比之下,費國的內部矛盾愈發嚴重。

因為是封田制,所以貴族們得到了鐵器、購買了馬匹之後,繼續擴大自己的土地。擴大自己的土地,收入增加,但是也需要更多的勞動力。這就又需要增加“公事”的勞役程度,使得封地之上農夫的負擔加倍。

宋國沿河的土地制度、開墾狀況和費國這裏不同。

尤其是陶丘附近,那裏經濟發達,土地私有制早已出現,大量的私田采用租種的方式。煤的出現,也讓柴草山缺乏意義,泗上的紡織業以棉花為主養羊也沒有那麽大的利潤,因而那些小貴族封地之地的非耕地也沒有什麽可值得發展的。

所以宋國沿河的一些地主和小貴族因為生產力的發展,收回了租田,驅趕了超額的勞動力,讓他們滾到泗上或是城邑謀生。

而費國則因為鐵器牛耕壟作的出現,導致了另一種情況。貴族們利用宗法關系和對封地農夫的支配權,擴大了“公田勞役剝削”的量,增加自己的土地和農夫在公田上的勞動時間,從而進行另一種方式的謀利以增加收入。

這種情況,必然導致大量的封田上的農夫逃亡,墨家在一旁虎視眈眈,又打不過墨家,便只能采取更為嚴苛的律法,嚴禁農夫逃亡,從而維護貴族的利益。

“公事畢”所花的時間越來越多,“私事”的時間就越少,封田上農夫的收入就越低,墨家又只在泗上進行土地改革後采取分期贖買鐵器、租借耕牛馬匹的方式,對於費國內部,只說“愛莫能助”,這便導致了封田上的農夫日日都在唱《碩鼠》。

正是: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女,莫我肯勞。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既唱碩鼠,便自然流傳起了《樂土》,對於東南方這一處的農奴而言,樂土只有一河之隔。

逃過去,就是樂土。

逃不過去,就要被碩鼠吃一輩子。

逃走的過程中被抓,可能會死,可能會罰為奴隸,可能會增加勞役。

但希望,總是可以戰勝死亡的威脅。

每年,都會有大量的封田上的農夫越河逃亡,一旦過河,後面追逐的貴族私兵便不敢越界,而且河邊會有隸屬於墨家的義師守衛。

如今沿河駐紮在郯邑附近的,正是擴編之後的義師第六師,是從潡水之戰的第六旅擴展而成。

至少在數月之前,郯邑駐紮的還是以沛邑的富裕自耕農良家子為主的第一師,但是前幾月第一師調到了胡陵附近,而將人員構成大部分是原越人奴隸、逃亡農奴、剛剛得到了分田的逃亡墾耕者構成的第六師。

如果說原來第一師的士卒對於那些逃亡到河邊的農人充滿了同情,而第六師的大部分士卒除了同情之外,也帶著一種剛過去不久的感同身受的對於貴族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