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引誘(第2/2頁)

秦川千裏,渭洛相交,秦地也有一日會有此樣繁華、人民安居嗎?

幾番感嘆、幾番悵然,終於進入了彭城,繞開了街市上往來匆匆的人,被安排到館舍之內。

第二日一早,墨家一人帶著一封信件來到館舍,直截了當地做了邀請,請這些人相見。並且還說,聽聞魏之西河守吳起亦在,早聞風采不曾得見,正好同去。

吳起也不吃驚,知道自己的行蹤只怕瞞不過那些墨家的眼睛,他們在巨城大邑都有明著活動的眼線,利用商人往來的通路,消息傳播的速度往往比國君要快數倍。

既身份已經被揭穿,吳起也就不再遮遮掩掩,換上自己的華服、配上玉佩與劍,便一同前往。

彭城的一處戒備森嚴之地內部,適坐在那裏等待著吳起等人到來。

來到這個世上,他已經見了很多大人物,也曾和王侯談笑,對於吳起適只是好奇。

若二十年前,他很想問問,世上有兩種傳言,有說吳起殺妻以求將,還有說吳起休妻以嚴法,到底哪一種是真的?

然而二十年前,只怕吳起連看他一眼都不太可能,兩人根本不是一個階層的。

彈指二十年已過,這份好奇或許心中還有,可是終究不太可能問出來了。

他和吳起一直沒有見過面,但是彼此都知道各自的名字,也算是神交已久。

對於吳起的才能,那是毋庸置疑的。只不過墨家的基石是規矩和紀律,並不適合出將入相一人之才的發揮,因此墨家對於吳起這個天下知兵第一人並無任何招攬之意。

這一次與秦人的談判,由適主持,但是內容在之前就已經商定好了。

等到吳起等人進來後,雙方見禮,各自吹捧了一番對方的名聲,便開始談及正事。

正事,自然就是南鄭以北的秦小邑,換取墨家冶鐵技術支持的談判。這件事全權由那幾名叛墨主持,而這面是適,雙方難免有些尷尬。

當年正是適借著勝綽之事,與墨子一同改組墨家,驅逐了這些人,到最後墨子去世都不準這些人以弟子之禮服喪。

當年這些人都是跟隨墨子多年的墨者,而適當年卻是剛剛加入墨家數月。鬥轉星移,現如今適已經是墨家的二號人物,而這些叛墨也在秦地站穩了腳跟。

曾經的私怨仇恨,漫隨著這些一絲尷尬化解之後,便要站在各自的利益上討論交易。

適倒是不急,笑看著吳起道:“久聞公之大名,今日入秦,必得秦君重用。只是不知道,以公觀之,秦的出路在哪?”

吳起一怔,適又問道:“公在西河訓練武卒,武卒既成,即便你離開了西河,武卒制度猶在,恐怕西河難以攻取吧?”

吳起點頭,還頗帶著一番自信和感慨道:“武卒之強,遠不是現在的秦師可以對敵的。西河又有山川之險、崤函之固,若輕易攻取,折損士氣。”

這倒不僅僅是吳起對於自己培養起來的武卒的自信,而是秦地的變革涉及到許多的問題。

想要變革,得有軍權,得有威望,現在變革之始,不能打敗仗,只能靠勝利來收攏那些授田之民的心,壓服貴族。

這一點吳起很清楚。

適提及西河,也正是因為引出這個話題,秦國至少在十年之內,沒有奪回西河的能力。

十年不算太久,墨家在泗上準備了二十年,才堪堪能夠與天下諸侯並起。

然而墨家等了二十年,那是因為二十年前適才十幾歲,他等得起。

可吳起呢?亡魏至秦,他已花甲,十年他等不起了。

適對吳起了解不深,公造冶年輕的時候曾交往過,但也算不得深交。所以適不知道吳起想要什麽,所能引誘的方向也就只剩下“建功立業”這四個字了。

他只是提及了西河,言外之意還有南鄭。秦國想要發展爭雄,現在看來似乎只有兩條路可走。

一條就是奪回西河,威逼中原。另一條就是得南鄭入巴蜀,繼續力量。

墨家十余年前在適的執意下就在巴蜀活動,現如今已得南鄭,即便不言明,有墨家這幾年的戰例在這擺著,又有山川相隔,想要攻取南鄭其難度不下於現在奪回西河。

尤其是吳起這些日子見識到了墨家執政的泗上地區,知道墨家一旦紮根,就會如同野草一樣,無法根絕,就算拼盡全力多得南鄭,恐怕也是弊大於利。

對於一個渴望著建功立業名傳天下、但卻只能再活十來年的人而言,適剛才問的“秦的出路”,便是個嚴重的問題。

西河的路,是他自己在魏國的遺留,自己堵死了。南鄭的路,墨家已經堵死了,而且涉及到冶鐵術的交易。

那麽,秦國剛往何處?不知該往何處,又如何一展心中抱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