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同義(第2/3頁)

“另一種,就是戰功。公子連在魏地多年,深知晉人何以善戰,其根源便是當年趙簡子的軍功之法。”

“昔年趙簡子迎戰三卿,戰前曾言:克敵者,上大夫受縣,下大夫受郡,士田十萬,庶人工商遂,人臣隸圉免!於是軍心大振,由此而勝。”

“世卿貴族之下,民眾征戰不能得利,他們緣何要戰?如你們所言,他們不知道為何而戰,又怎麽能夠善戰?”

“於是獎勵戰功,使民眾敢戰,勇而受賞,使民眾得利,這樣就能做到上下同義,便又同利。”

“君上需要戰爭獲勝,以此得利。民眾需要戰爭獲勝,以此得利。雙方的利不同,但想要得利都需要戰勝,這就是上下同利。”

索盧參想了一下,便問道:“具體如何呢?獎勵什麽?土地?哪有那麽多開墾的土地呢?”

對面笑道:“不是獎勵開墾過的土地。地廣人稀,缺的不是土地,而是人。”

“授田制下,一戶百畝已是極限。打壓商人,禁止土地買賣,那麽土地本身並不能得利,必須要有人的勞動才能得利……”

說到這,索盧參哼哼笑了一聲,正是笑這人說的“勞動才能得利”的說法,那人也知道這又是自己之前那些話的漏洞,也佯做不知,反問道:“假使一戶,給你一千畝地,你不能買賣,也沒有雇工,這一千畝地有什麽用?”

索盧參點頭道:“這個道理你不必跟我說。那對於獲得戰功的人,你們獎勵什麽?”

那人道:“奴仆!授予更多的地,如果沒有奴仆,那麽就算不上獎勵,因為你耕種不過來,土地也不能買賣,所以怎麽能算是利呢?”

“奴仆,才讓二百畝地真正變為二百畝地,而不是一百畝的耕地和一百畝的荒地。”

“獲得最低級的戰功,獎勵奴仆一人,授田二百畝。以此類推。”

那人說完,沖著索盧參笑道:“你也不要覺得這樣不好,其實這和宋國靠近泗上的那些地方的變革,也沒什麽不同。”

“我們是以律法規定他們奴仆的身份,你們喊著天帝之下人人平等,卻放任富者兼並,貧苦無依者不逃亡泗上授田墾荒,為了生存就不得不在宋地那些新貴的莊園裏做工。你說,有區別嗎?就在於一個嘴上喊的天帝之下人人平等?”

這話正騷到了索盧參的癢處,七年前在巴比倫塔墟下,他理解了很多事的根源,甚至開始思索人類不平等的起源,但他不覺得和這兩個人能夠辯論清楚,於是不談,也不反駁,而是正色問道:“秦君三縣,如何能有那麽多的奴仆?”

那人道:“律法嚴苛,犯罪之人貶斥為奴仆;這是其一。謀反舊貴本身所有的奴隸、秦君本身擁有的奴隸,這是其二。其三嘛……”

嘴上露出了一抹笑意,說道:“其三,便宣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既說上下同義同利,那麽秦國就是秦君與授田農夫的秦國,而不單單是贏秦和那些世卿的秦國。如此一來,便可宣揚秦人與別族不同,以此掠奪奴仆。”

“你不要忘記,秦地地處西陲,羌人、義渠、翟戎、和夷……這些難道不都是奴仆的來源嗎?”

“但是,我們的做法,還是可以讓奴仆得利的。奴仆只要肯戰,立下戰功,也可以獲得秦人的身份,授田分地。再說,那些夷狄在那裏生存,也多艱苦,與秦人為奴仆,依舊是得利,你說對不對?”

索盧參聞言暗生警覺,墨家一直談的,都是天下的概念,九州之內皆是天下。如今勝綽等人在秦地如此做,上下同利,那將來總有一天在秦人眼中,洛水之東便是魏族、趙族、韓族、鄭族……

利益一旦生成,不可能說只對什麽夷狄貶為奴仆的,這是必然的,不是道理可以約束的。

此時對方只說羌人、義渠,難不成將來真就不過洛水、不取西河?

高個之士並沒有察覺到索盧參眼中流露出的警覺神色,便終於引到了這一次會面的真正目的上。

借著之前獎勵軍功的話,便高聲道:“如此七年,軍陣已成,民眾人人敢戰、肯戰、求戰。”

“於是勝綽領軍三萬,過甘泉、石門,入義渠兩戰全勝,得奴仆一萬,軍心大盛。又奪烏氏陰密、城共,遷民萬五,授田分土,獎勵出征。”

“四戰全勝,由是國內舊貴顫顫,不敢違令;民眾歡喜,歡呼萬歲,多有年歲已過者也要從軍出征的;夷狄臣服,不敢南覷。”

“去歲君上欲取蜀地南鄭,不想蜀地有變,蜀王封造篾啟歲於南鄭……墨家駐守,這……終究你我有舊……如今秦人為得利,民心好戰,君上與勝綽雖念舊情,可民眾想要戰功得利,這南鄭地……總要說服民眾不打。”

“墨家既說,以利而導人為上,民眾不能得取南鄭之利,總需要別的利益交換才行。於是君上遣我來此,先行商議,再去泗上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