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八章 金玉其外敗絮中(二)(第3/3頁)

換而言之,在場的這些人,肯定有一部分是賢才,有一部分可能真是金玉其外的蠢材,但是蠢材也沒關系,我依舊會用你們的。

話都說成這樣了,也就給足了貴族們情面,畢竟話裏的意思,還有一部分算是賢才的。總不能所有人都對號入座,認為自己就是那部分不賢明的人。

適對於這套歪理並不感冒,只是他之前的目的也只是先發制人不讓自己受到圍攻。

如今楚王給出了台階,自己也如雄雞一般展示了自己的羽毛和銳爪,這時候也就見好就收。

於是拜道:“這正是墨家所謂的‘天志選材’的辦法啊。只要能夠制定出賢才的標準,加以考核,如同匠人之規矩定方圓,哪裏一定需要聖人呢?”

楚王見適已經松口,也急忙回應道:“是這樣的。墨翟的學問不是沒有道理的,這一次邀請墨家入楚,也正是想要聽聽墨家的學問。”

“所謂夫民別而聽之則愚,合而聽之則聖。天下各學說的道理,能夠流傳天下,一定是有一定道理的。不能別而聽之,只能合而聽之。擇其善者而從之,擇其利者而從之。”

這也是再讓貴族放心,楚王一直在向在場的貴族表達一個態度:自己未必會用墨家的那些激進主張,你們不要擔心。

熊疑根本就不想在宴會上弄得如此僵持,只是沒想到適直接在宴會上就把一些隱藏的矛盾借一個橘子引出來,讓他有些難以應對。

同一句話,不同的人聽起來就有不同的含義。

楚王聽這一句金玉其外的話,既要想著貴族們不願意聽,要出面安撫;又很容易在君主的角度上,想到如今的楚國可不就是金玉其外嗎?

短短幾十年時間,當年強橫到經歷了白公之亂之後尤且可以吞並數國、攻略淮北的雄楚,已經淪落到封君勢大不能動、三晉壓迫難以反擊的地步。

如今又失了武陽榆關,連鄭人都能擊敗楚軍,甚至陣斬兩名楚之貴族,這就像是一個破敗的橘子,被人撕開了一角,露出了裏面的敗穰。

若是當年莊王、惠王時候,莫說是國內繼承權危機,就算是公族作亂,鄭這樣的小國也不敢咬楚人一口。

他從父親那聽說了前年在商丘城下的那場挑唆矛盾的談話,今日又聽適說金玉其外來提點楚國的處境,熊疑心中暗喜。

此地不是商丘,也不是軍帳,更不是軍陣之中。自己倒是可以借這一次機會,仔細聽聽墨家有什麽主張,或者看看能不能借用墨家的力量壓制國內的封君貴族。

他想,自己可不是一個守成之君,想要的也不只是打退三晉的反撲、殺掉自己的弟弟。

而是,在做完這一切之後,讓楚國重新有和三晉爭霸的國勢……貴族封君的問題,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楚國就是在慢慢等死。

正是無欲則剛,而心態越強國力越弱,便越容易被人鉆空子。

他若只是那種昏庸守成之君,墨者這一次入楚反倒是毫無意義。

他若心強而楚國又正值莊王惠王之盛,墨者這一次入楚也是毫無意義。

唯獨此時、此心,便讓墨家這一次入楚的局面變得微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