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八章 王子奔鄭弭兵夭(四)(第2/3頁)
正如商丘流傳的那個童謠一般,白天不是沒有星星啊,而是日光掩蓋了星星的存在。
夜晚,總有一天會到來,這些掩蓋的東西也總有一天會出現。
墨家是做太陽?
還是做一柄可以射落群星的弓?
墨家做不了太陽,只能期待天下君王做太陽,以遮掩星辰。
可若有一天,太陽成了月亮呢?這些掩蓋的東西,又將怎麽辦?
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墨子經歷了太大的轉折。
從屈將到來之前的對弭兵盟的興奮,再到屈將到來之後的失望,巫馬博又帶來的希望將他從失望中拉起,可適又揭開了這一切掩蓋的面紗……
片刻之間,四次得失。
五十年行義的期待,造就了這些得失的沉重。
五十年行義的堅持,造就了得失之後的冷靜。
而這沉重的得失,也讓墨子終於明白,自己所幻想的那些,終究不可能。
這一次弭兵會,靠的不是說服了君王行義兼愛非攻,靠的只是天下勢力的均衡。
可均衡總有一天會被打破。
若是墨家一直有能力保持天下勢力的均衡,那為何不按適所說的那樣,做約天下之劍呢?
現在墨家再做什麽?
是劍嗎?
墨子心中否決,墨家此時只是商丘的劍,於天下,卻只是一個砝碼。
一個維系天下平衡的砝碼,而隨著雙方二十年的弭兵,隨著稼穡鐵器技術革新,隨著火藥武器的使用,雙方都在瘋狂的增重。
墨家二十年後,還能做這維系天下平衡的砝碼嗎?
到底是去做砝碼?
還是做那柄聽起來遙遠但卻更為銳利的劍?
許久,墨子擡起手,緩聲道:“我支持適的看法。王子定與巫祝不同,他是可能害天下,而未做。巫祝是已經害天下而害天下之前非是禁令,並不相同。”
“王子定死,真的可以利天下嗎?還是說二十年後,晉楚雄壯,死人更多?這是沒有必要爭論的。”
他既先發聲支持了適,又道:“墨家今後該怎麽辦?”
“利天下之路到底該怎麽走?”
“適的路到底對不對?是不是該墨家一直走下的?”
“這一次弭兵盟夭折,我墨家以後是不是要放棄幻想?”
“路分左右,左天下死一人而利十萬,往右生一人而亡十萬,如何選擇?”
“我墨家今後到底該怎麽走下去?”
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出,墨子原本憂愁焦慮的神情,終於煥發為一種想的透徹之後的明朗。
站起身,沖著在場諸人,高聲道:“此次表決之後,即刻召開墨者大聚。”
“傳巨子令!墨者大聚!”
“即刻遣人往三晉,若弭兵會夭折,三晉出兵入王子定,禽滑厘即刻返回。”
“遣人往楚,孟勝等在楚之墨,即刻返回,準備大聚相商墨家今後之路。”
“遣人傳遍天下,凡墨家五人成組者,即刻選一人回沛。”
“商墨家百年之事!商天下今後之路!”
眾人齊聲領命,適心頭更喜,心說……終究,這夢,是要靠天下君王把墨家的臉打腫,才能不在做夢放棄幻想。
天下君王會兼愛嗎?
會非攻嗎?
會的,但需要拿劍逼著他們去兼愛去非攻。
……
王子定出奔於鄭,天下各個諸侯、勢力中,除了楚人之外最早得到消息的,是墨家。
最終,墨家沒有派出精銳劍士刺殺熊定,也沒有即刻做出反應。
而是做了一件讓世人震驚而又奇怪的舉動:
天下墨者,再一次齊聚沛邑,準備召開一場漫長到讓天下驚奇的會議。
因為上一次召開這樣聚會的時候,適剛剛加入墨家,所處置的也不過勝綽之事,完善了墨家的內部制度。
饒是如此,上一次的會議持續了十余天,商丘皆知,卻無外人知曉這十余天到底都說了些什麽。
而這一次,那些交通天下的墨家信使,告訴各地的墨者,處理好自己的任務,可能這一次的聚會要更長時間。
沛縣周邊,商丘、陶邑、滕、薛等地的墨者,已經先得到了消息,正朝沛邑集結。
而更遠的地方,譬如鄭國都城,在那裏的墨者還未得到消息。
跟隨禽滑厘一同北上三晉的辯五十四留在了鄭都,正在邀訪傳說中可以乘風而行的列禦寇。
雙方非是第一次見面,也沒有見面就爭執,畢竟雙方的爭執已經通過紙張往來沖殺了許多次。
正是互相之間都認為是理念不同、但聰慧可以辯論的敵人,所以更顯得親近。
辯五十四剛剛知曉王子定出逃之事,而且還不是墨家信使告訴他的,而是王子定已經逃到了鄭國都城,整個鄭國都城都知道的這件事。
辯五十四也知道這件事會影響到墨家的弭兵之盟,暫時也不知道巨子是如何決定的,於是以“友人”的身份,問於列禦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