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五章 荊宋弭兵君心撼(十三)(第2/2頁)

聽起來有些可笑的第三次弭兵會,竟似真的可能成功。

晉楚兩國爭霸,是此時天下的兩極力量,兩國只要互相制約達成恐怖平衡,其余國家也都會紛紛加入。

因為秦人被打的丟了西河只能退守,連函谷關崤關似乎這輩子都不可能見到;齊國田氏政權,姜齊勢弱,又剛剛經歷了大敗;越人沒機會染指中原;趙國對於三晉合力攻打中原自己連湯都喝不到的行徑早已不滿……

種種錯亂的局勢,楚人被逼著成盟,那麽魏人也就不得不盟。

如今看來,墨家只是在造勢,還沒有正式派人朝見君主,這件事尚可再商議。

既要商議,那就還要考慮不在安邑的其余重臣的意見,以示對他們的尊重,也屬於是兼聽則明,更是為了讓他們感受到自己的重視。

於是魏斯便道:“如此,便將這些整理出來,傳於吳起、北門可、西門豹、樂羊子等人,詢問他們有何看法?”

……

在西河的吳起,早於魏侯傳信的人,就先知曉了商丘發生的事。

等到魏侯的信使抵達後,又傳魏侯之令,賜給了吳起諸多賞賜珠玉,這才問及對於這件事的看法。

吳起心中感激魏斯的重用,自己一介士人,名聲不好,能被如此重用,他自覺也只能盡其全力報其知遇之恩。

只是,前一陣子關於是否出兵一事,他與公子擊之間起了沖突,心中大為不安。

留在安邑的仆從門客,又將安邑的一些謠言傳過來,更讓吳起焦躁。

在商丘事之前,安邑不知為何出了一些傳聞。

這些謠言吳起覺得,很可能是秦公子連,以及那些善於言辭的叛墨傳播的。

因為吳起這兩年也讀了不少墨家的文章,覺得這些謠言的理論很符合墨家的那些矛盾之說。

謠言只說:吳起是士,沒有封地,只是西河守。所以,他是賢才,去任何一國都可為相,因為沒有家族沒有封地的拖累。

如今李悝已老,若是將來不用吳起為相,吳起必亡。齊秦楚趙四國皆可成名為相。

又說他知兵善用、凡有賞賜必分給士卒,與之共甘共苦,其心必大。以致西河百姓只知有西河守,而不知有魏侯。

再說吳起此人殺妻求將,野心極大,若不為相,必不能在魏久留。其人出將入相,天下之大何處皆可去雲雲……

魏斯倒是連這些謠言都沒提及,顯然對於吳起極為信任,可是吳起卻知道魏斯已經七十了,還能在位多久?

他和田子方一樣,善於知人,哪裏不知道公子擊的性子?

只是前一陣出兵之時,他實在是為了報答魏斯的知遇之恩,不得不秉持自己的想法,一切都是為了魏的崛起。

他根本就不同意出兵救宋,也根本不希望魏斯在意這毫無意義的霸權。

因為在吳起看來,時代變了,不再是那個霸權為上的春秋了,而是列國紛爭的真正亂世。

救宋又能如何?得了宋的朝聘又能如何?

鄭韓死敵,如果宋人朝楚,楚人在宋、大梁、鄭一線占據優勢,壓力最大的不是魏,而是韓。

韓人首當其沖,既要應對鄭,又要應對楚,到時候除了貼靠魏國,哪裏還有活路?

魏楚接壤之地,無非西河。

可是有熊耳山、華山、誇父山桃林之險,楚人根本沒有機會在那裏組織進攻。

再者吳起也有自信,楚人敢來,他便能讓楚人知曉武卒之雄。

中原一代,魏宋之間還夾著一個衛國做緩沖,宋人就算被迫朝楚,那也有二心,楚人也根本威脅不到魏之精華膏腴之地。

可韓國呢?

他們和鄭國犬牙交錯,西線又正應對這楚國的精華之地南陽平原,大梁城又如同一枚楔子將韓國隔出兩塊飛地。

若想當霸主,那麽去救宋就理所當然。

可若不想當霸主,吳起覺得這時候救宋,完全沒有必要。

到時候先慌張的,必然是韓國,韓國打不過鄭楚聯軍,擔憂鄭人復當年血仇。

十幾年後,韓國便只能附庸於魏。

十幾年,吳起覺得這十幾年,自己完全可以不斷壓迫秦人,攻入關中,讓秦人衰弱。

到時候,有關中平原,有韓國附庸,有西河之富庶,才能走出三晉的表裏山河,攻伐中原。

何必去做這徒有虛名的霸主呢?楚人南退,韓人必生二心!趙人就在背後虎視眈眈,等著魏國衰敗,這時候哪裏還能做琢磨著當什麽霸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