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八章 戈矛穿擊五步盟(八)(第2/2頁)

但當一直護衛在他們兩側、為他們壓低速度的墨者發動沖擊之後,這些訓練時間並不太久的士卒的雙腿已經不能再和身後的鼓聲配合,而是亂了步伐,沖向了那些搖搖欲墜的楚人。

若是正常的戰鬥,此時陣型混亂的沖擊,即便不敗,也很難占據極大的優勢。

然而這一切都不正常,對面的楚人精銳已經出現了巨大的缺口,震撼之下那些人也無戰心。

作為沛縣義師的第一戰,這是最完美的機會,經此一戰他們將會成長起來,真正見識了戰鬥,也真正發動了一次沖擊。

公造冶看到那些稍微沖擊就出現混亂的沛縣義師,心中想到不是眼前的戰鬥,因為眼前的戰鬥已無意義,己方必勝。

他想到的,是適在戰前一直叮囑他的話:慢!慢!一定要慢!沛縣義師還不能做到慢跑沖擊追擊敵人。

他知道,此時無礙,但卻明白適的話看的到底有多遠。

他想,適應該不曾打過仗,也不曾真正上過戰場,難道這也算是“天志”中可以總結出來的道理?

在眾人開始沖擊之後,公造冶也只能收起自己的想法,眼睛盯著的不是前面的楚人,而是前方幾十步之外的一處田埂。

“在那裏停下整隊!一定要在那裏停下整隊!沖散這些楚人,就必須整隊,否則一旦再遇到楚人精銳,就會潰散!”

未想勝,先慮敗,公造冶想的很清醒,並沒有被即將到來的勝利沖昏頭腦。

擊破楚人的這些精銳,並不是最後的勝利,最終要做的是要與楚王成血濺五步之盟!

於是在靠近那些混亂不安的楚人二十步左右的時候,他一馬當先,率先沖了出去。

不是為了功勛,不是為了殺敵,而是為了能夠在最前面重整隊伍。

那些隊形已經散亂的沛縣義師在放棄了陣型之後,跟上了兩翼墨者的腳步,原本平齊的陣型變得松散交錯,可楚人那裏已經再無鬥志。

長矛刺出,短戈揮擊,銅劍攢刺……

以陣整擊不整、以有備擊無備、以密集擊松散……

這不是一場戰鬥,只是一場追擊,一場將楚人精銳驅趕的四散而逃的追擊。

和那些主宰戰場數百年的車戰一樣,沒有持續兩個回合的戰鬥,一方隊形一散,便意味著對方的勝利,也便意味著一場追擊。

……

營寨之內的楚王,目睹了這一場戰鬥的全過程。

臉色鐵青,一眼不發,不知所措。

那些舉著火把的楚人精銳,他以為可以拖住這些墨家精銳,從而讓眾臣集結隊伍形成包圍,等到天明之後以戰車破陣。

他不是沒想過自己這邊的精銳可能失敗,但他想,就算失敗,也足以拖住墨家眾人,畢竟墨家眾人的目的只是騷擾混亂,也不可能全力死戰。

可他沒想到,這些墨家精銳的目的,根本就不只是造成營地的混亂。

此時此刻,他已經明白這些人要幹什麽了!

就在剛才,他看到了此生的第一場煙花,也或許是天下之君中第一個看過戰場煙火的君主。

奇異閃爍的火光之後,過了眨眼的時間那轟鳴的雷聲才傳過來,而在等他定睛再看的時候,己方精銳的火把已經四散,原本齊整的隊形已經徹底散開,許多人扔掉了火把逃竄,許多人站在那裏茫然無措。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個呼吸之間。

一個呼吸,勝負已分。

距離他所想的拖住這些墨家半個時辰左右的計劃,相差太遠。

“那是什麽東西?是雷嗎?墨者真的可以溝通鬼神嗎?”

腦海中的想法一閃而過,隨後想到的就是如今該怎麽辦?

這些墨家的精銳根本就不是為了騷擾混亂軍營,他們的目標很明顯就是自己。

現在相距不過二三百步,身邊的士卒縱然還有數百,可能夠抵擋住這些一個呼吸擊潰了己方精銳車廣的墨者嗎?

逃?亂軍之中,自己又能逃到哪裏去?

若是逃了,墨家精銳擊進至此,楚人無君,明日一旦商丘城內出城反擊,那便是一場潰敗。

若是白日,或許還能依靠戰車逃竄,至少可以遠離戰場,可是這是夜晚,夜晚駕車逃亡,與取死無異!

可不逃,現在身邊的這些人,難道真的能夠阻擋住那些一直沒有使出全力,直到今日才雷霆一擊的墨家精銳嗎?

“墨翟啊墨翟!難道你從守城開始,想做的就是血濺五步成盟之事嗎?”

楚王遙望著近在咫尺卻又宛若天涯的商丘城,心中暗寒……這天下,竟然真有人可以夜襲破陣,迫近敵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