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八章 戈矛穿擊五步盟(八)

各種各樣的叫喊,比之墨者整隊沖擊帶來的震撼更大,也更讓楚人恐慌。

他們驚恐地逃竄,根本不想著立功之類的想法,只想著離開這些飄蕩著仿佛地下烈火味道的中心。

他們還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有多大的威力,但卻能爆炸的火光中看到有人被震倒在地。

夜晚的營地,最忌的就是大聲喧嘩,至少在火藥這種武器出現之前,大聲喧嘩導致的後果是不曾經歷過巨響的軍隊所不能承受的。

而這些爆炸的聲音,比起最大聲的喧嘩還要大出許多,已經混亂的楚軍更加的混亂。

本身,這些徒卒就不可能在夜晚組織起戰鬥和反擊,若是他們能夠在夜晚戰鬥,那他們便不可能只是徒卒。

而想要用來拖住墨家精銳的那些楚人車廣精銳,承受了世上第一波投擲的火藥武器的襲擊。

已然……潰敗。

五六十枚火藥雷,就在密集的楚人陣中爆炸。

這些火藥雷的威力並非很大,因為只是簡單的黑火藥。

但對於身上穿戴者皮甲和完全沒有聽過這種巨響的楚人精銳,卻是致命的打擊。

這種打擊不在於死了多少人,而在於讓楚人原本看似整齊的陣型,瞬間散開,出現了無數的空隙。

正如楚司馬之前所想,這種步戰沖擊,最好的戰術就是擁有勇銳的弓手抵近以重箭射散對面的陣型,從而為己方的沖擊創造條件。

沖鋒,是決勝的關鍵。

而敵方松散的陣型、露出的缺口,則是己方沖鋒獲勝的關鍵。

墨家的精銳沒有用重箭,而是用了比之重箭更為有效地火藥投擲武器,讓楚人的陣型在瞬間變得亂七八糟,出現了許多的缺口。

而巨響和閃光帶來的震撼,更讓這些楚人精銳心中的勇氣頓失。

楚人好淫祀,重鬼神,女巫男覡,即便幾十年前楚王還妄想著詢問若是昆侖天梯不被斬斷人能否登天。

那些還有頭腦思索這一切的,先想到的便是他們在和一群重鬼神的墨者在戰鬥,隨後又想到那些天志規矩不義之戰之類的話,心中大駭驚慌。

而那些沒有死掉卻被炸聲弄得耳中轟鳴頭腦昏沉的人,根本已經無法思考。自己在哪?自己在做什麽?自己遭遇了什麽?這一切他們都已經想不清楚。

耳中只有仿佛千萬只蜜蜂蒼蠅飛舞的聲響,嗡嗡而鳴,頭腦昏沉,不知東西。

至於更為淒慘的,則是直接被炸死,炸傷,亦或是被震暈。

楚司馬,地位僅次於令尹、莫敖的楚執圭之君,當場被炸死。

原本這位楚司馬,或許會死在幾年之後的晉楚交戰中,或許會死在魏武卒的手下,但卻於今日死在了火藥的爆炸之下。

原本他可能不死,但他在死前好奇地想要用腳踢一下那個奇怪的、宛若彗星的、冒著奇怪煙霧的黑球。

於是他死了。

被炸死炸傷的楚人精銳有百余人,巨大的陣型缺口瞬間暴露出來。

這種缺口,對於跟隨墨子守城多年,熟知什麽時候該沖擊、什麽時候該防禦的公造冶而言,是個不可能錯過的機會。

“楚人已敗!適的這東西,竟有這樣的效果!”

他心中瞬間就判定出楚人必敗,也瞬間想到了這些火藥武器背後的那個人,那個他看不透但卻佩服的人。

之前他不是沒有見過這武器的威力,但是沒有見過幾十枚一同炸響的情形,因為這東西實在太貴。

在惡金之鐵不曾出現之前,這東西若是以石頭或是青銅為殼,所耗費的人力和金錢都是不可承受的。

之前他也不是沒想過這東西可以摧毀敵陣,但卻沒有親眼見過會對敵陣造成什麽樣的可怕影響。

幾十枚一同投擲出去爆炸後的後果,不是簡單的百余人被炸死炸傷,而是讓一個完整的陣型整體,頃刻間變成了一個個各自奮戰的個人。

個人的武力再強,也鬥不過結陣的士卒,這是天地間永恒的道理。

幾乎是在炸響的瞬間,公造冶抽出了腰間的短劍,知道他已經不需要再投擲第二枚的鐵疙瘩了。

在他抽出短劍的瞬間,身後的鼓手與號令者大聲傳令,力求讓每個人聽清楚。

很多人的耳朵裏還回蕩著嗡嗡的響聲,但那些跟隨墨子許久的墨者們知道此時自己應該幹什麽,也知道公造冶舉劍的意思是什麽。

於是,兩翼的墨家精銳率先在保持著密集陣型的前提下,發動了沖陣。

他們可以跑得很快,也可以在快速沖擊中保持五十步內隊形不亂,所以他們沖的並不是很快,需要在靠近到二三十步的時候再全力沖擊。

只是,他們即便沖擊的不快,那些訓練年余的沛縣義師也不能在跟隨他們腳步的前提下保持陣型。

第一排的義師士卒,隱約還能夠聽清後面的鼓聲,也明白鼓聲的意思是慢跑靠近,並非是直接沖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