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八章 內外勾連百尺嘆(二十三)(第2/3頁)

於是他說道:“如今君上還沒有罷兵,我也只能說,若他罷兵,我們便罷兵!”

適點頭道:“如此甚好。只是為了監察調停,這些兵卒必須要接近宮室,一旦有一方罷兵而另一方沒有罷兵,便需要即刻做出反應!”

說罷,也不等大尹回答,便沖後面一揮手。

原本停下的軍鼓笛哨之類的聲音再次響起,整隊的沛縣義師再次邁步向前,踏踏有聲。

大尹只看到如同樹林一般的長矛壓過來,心中駭然,只覺得若是自己繼續停留在這裏,恐怕這些戈矛之林會直接從自己的身上碾壓過去。

公造冶大聲道:“還請大尹退出道路!”

為大尹駕車的馬匹,或許是因為那些銳利的閃光而驚恐,不斷地刨著蹄子,禦手竟然難以掌控。

那些駭人的隊列如同要壓倒一切的浪潮,讓大尹的車架顯得極為渺小,大尹作為軍事貴族,竟然第一次懷疑戰車能否沖破步卒方陣的防禦。

只是一瞬,他便立刻叫禦手轉身,離開這裏。

看著那幾名朝宮室方向疾馳的墨者,大尹只能祈禱上帝,希望能夠在宋公做出回應之前攻破宮室大門。

因為他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城內的力量,不足以對抗被墨家組織起來的商丘民眾,而民眾,原本沒有力量,甚至原本只能被大夫上卿煽動,現在卻有了一個專門擅長煽動的力量讓這些民眾……居然開始追求自己的利益了。

大尹有些慌張,在車上便已經開始慌張。

不是為現在,而是為將來,他有些猜不透守信的墨者,到底要做什麽了。

……

宮室一側,公孫澤渾身是血,猶自酣戰。

他已經刺死了六七個甲士,身上也留下了七八處傷痕。

頭發散亂,皮帽不知道落到了哪裏,原本束好的頭發披散開來,上面粘膩著一些血。

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被他刺死之人的。

身上的傷口,不斷地流出鮮血,帶走他的力量和活力。

已然疲憊,可他依舊沒有一次揮砍,依舊保持著用劍去刺的狀態,對面的甲士算不得好手,但也不是那樣的農兵,只能刺殺來節省力氣。

那些跟隨他一同沖過來的士,還剩下三十多人,已經被圍困在中央,距離宮室蕭墻城頭能夠攢射掩護的距離還剩百尺。

但這百尺,已經無法再進一步。

廝殺需要消耗太多的體力,三十多人都已經支撐不住,氣喘籲籲。

只是他們這些自小脫產訓練的低階貴族,非是那些甲士能比,之前的廝殺已經讓甲士膽寒,不敢靠近,卻又不能讓開以防他們突入到宮墻附近。

公孫澤大口地喘息著,知道那些甲士們正依靠圍困來消耗裏面這些人的力量,消耗他們最後的氣力,如同被圍獵時候追捕的鹿,要到沒有力氣的時候再動手。

被圍困在他身邊的三十多人,毫無懼色。

在他們割下頭發,宣布等救援完君主之後自去領死以維護君主命令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已經是死人了。

人會害怕失去自己已有的東西,從不會害怕自己已經失去的東西。

公孫澤想到了他曾見過的墨者隊列,心裏清楚,若是之前這五十多人,能夠列陣攻擊,只怕此時已經突破到蕭墻之內。

自己這些人雖有武藝勇力,更不缺墨者的死不旋踵之心,因為他們是君子,和墨者一樣的君子,唯一的區別是相信的仁、義與道理的不同。

可是這些人很難做到列陣攻擊,因為他們沒有專門訓練過,只能維持短暫的陣型,很快就會散開,一如月前夜襲楚軍之時一樣。

宮室之內,燃起了大火濃煙,公孫澤更加心驚,不知道裏面到底出了什麽事。

是君上學商紂焚己身於鹿台?還是正門已經被那些叛亂之輩攻破?

他沒有恨那些跟隨那些叛亂者一起行動的民眾,終究他和適之間有過太多交集,也聽過太多墨者的道理,所以他不恨那些為了自身利益而暴亂的民眾。

因為他覺得,自己也在踐行墨者的道理……宋公給了他俸祿和封地,他便要以命相還,若這麽看,自己又和那些為了自身利益而參與叛亂的民眾有什麽區別呢?

他想,或許,墨家的話,是有道理的。只不過,自己的利益,和民眾的利益不一樣罷了。

“難道這天下的禮,真的如墨者所言,都不過是利益外的蒙皮?正如商丘如今常見的餅與面條一樣,其實都是麥粉?”

大口喘息地公孫澤搖搖頭,驅趕走這些可怕的想法,他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將死之時想到這些。

或是因為心憂宮室之內的君主,或是為了讓自己拼力廝殺不去想這些可怕的想法。

在大口喘息了幾次後,他擦了擦眉毛山的血,舉劍高喊,又一次沖入到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