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零章 內外勾連百尺嘆(十五)(第2/2頁)

城內的那些人固然在算計墨者,適等人又何嘗不再算計他們?

不多時,有一名宋公身邊的近侍,肩膀上插著兩支羽箭,渾身是血,顯然是經過了慘烈的廝殺,才逃到這裏。

一見面,便傳了子田的話。

“墨翟先生!宋公請求先生繼續守城,也請先生繼續扶弱而抑強。城內有人作亂,妨礙守城,還請先生執行您立下的守城規矩!”

墨子既然已經確定了要趁這個機會利天下,便很從容地掏出了虎符,說道:“宋公已經將守城的要務交給我,規矩自然是要遵守的。”

“但是,我也說過,唯害無罪,犯禁方罰。我的守城禁令裏,並沒有說不允許政變暴動啊?”

墨子回身看了一眼適,說道:“適,當時的禁令是你抄寫的。我眼睛看不清晰了,或許記錯了?你且看看!”

適心頭暗笑,知道墨子守城之時,絕對沒想過政變之類的事。

但是,墨家極為講條理,所謂唯害無罪,一直如此。

只要禁令沒有頒布,那麽就算造成了事實的危害,那也不是犯禁。

一直如此,墨者的規矩也是遵從這個原則的,在沛縣如此,在這裏依然如此。

於是,適拿出一張紙,將當初守城之時制定的種種禁令、遍布著殺斬斷車裂之類的懲罰措施的條例高聲朗誦了一遍,說道:“先生,您沒有記錯,確實沒寫不準政變,也沒寫政變要被處死。”

墨子無奈道:“是啊,唯害無罪,那我又怎麽能夠懲罰他們呢?”

那近侍一聽,顧不上渾身的傷痛,心中怒氣頓生,就要靠前。

公造冶用劍鞘一壓,那人頓時站立不穩,歪到一旁,知道眼前這人非是那些伏擊他的死士那般本事,這一壓便知自己絕無勝算,只好退後。

近侍以頭搶地,哭訴道:“可是,墨翟先生,難道這些人不妨礙守城嗎?這就像是楚人攻城一樣,您也沒有把所有楚人如何攻城的應對手段都寫出來啊。”

“所以,即便這不是犯禁,那也是妨礙守城啊,難道您就不能像對付楚人攻城一樣,來對付這些人嗎?”

“您可沒說,蟻附攻城該怎麽殺,只是臨機應變啊!您可以把這些人的政變,看作一種攻城的手段,要去制止啊!”

這也是個能言善辯之輩,善辯到墨子猶豫了一口氣的時間,善辯到適需要考慮對策。

卻不想,不等適想出來應對的話,墨子便道:“你說的很有道理啊!”

適一慌,心說先生你可要挺住,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這次機會若是錯過,哪裏還有合理合法名正言順組織商丘民眾的機會?哪裏還有三方都在城內勢力最弱的機會?

他正要不顧臉皮地出面勸阻,卻不想墨子卻道:“可是,事總有輕重緩急啊。”

“就像是你現在餓了,而你的房子失火了。那麽,餓是可以餓死的,房子失火也是可以燒死的。可你會選擇繼續吃飯?還是選擇逃離房子去救火啊?”

那近侍一怔,下意識地答道:“自然是救火!”

墨子哎呀一聲,說道:“是這樣的道理啊!你看如今楚人又在忙著攻城,這就是房屋著火。而城內之事,只是饑困。”

“你說我應該把他們的政變看成攻城的手段,這話沒錯。世上我知道的,有十二種攻城術,這算是第十三種?”

“可,假如楚人又在挖地道,又已經攻破了城門,那你說我是先防備城門?還是先去堵塞地道?”

“所以,城墻的兵卒不能動!宮室尚且能夠支撐一陣,且待天黑,楚人退去,我們再對付這第十三種攻城的手段。”

那近侍一聽,哭道:“可若天黑,只怕宮室便要撐不住啊!到時候又怎麽辦呢?”

“墨翟先生,請您一定要出面救援君上啊!”

墨子嘆息道:“如果是救援君上,那是你們的事,他不是我的君。所以墨家無義務救。”

“如果是把那些人的政變看作第十三種攻城的手段,倒是可以以應對第十三種攻城手段的理由,去反擊那些人。”

“只是,若把他們算作楚人攻城的手段,那麽就不是犯禁,我只能驅趕他們,卻不能處罰他們……你看,楚人攻城,我也不能說把所有參與攻城的人都殺了啊,對吧?”

那近侍一聽,似乎話還有轉機,急忙道:“您說的對,只要驅趕他們就好。至於定罪,那就不用您守城的禁令,而是交由君上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