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五章 陣整亦恐虛實擾(七)

適本就為墨家部首之一,又展示了頗多手段,如今經歷草侯借箭之事,於墨者的武裝之內也能說得上話。

這件事本就不只是軍事問題,因此這種事適作為部首也是有發言權的。

本身這件事就和墨者之前的計劃一致,只不過監督手段有差別。

原本只是希望盟誓讓宋公承認,而適則認為鬼神賞罰這種事不可信,還是借助更為現實的力量平衡。

之前墨子與公造冶等人的交談中,便提到過適所謂的“鬼神”並非是“鬼神”,只是一種約束方法。

不管是之前的約天下之劍,還是現在的想辦法靠三方平衡為墨家創造發展空間,都借助的“另一種鬼神”的力量。

墨子看似信鬼神,實則也根本不信,他只是希望讓別人信,從而約束眾人的道德、約束君主的底線。

適的這番話說出,墨子猶豫了片刻,問道:“此事是在行險啊。若是不能把握好,一旦裏應外合破城,那麽就是連沛縣義師立功而求自治盟誓的可能都沒有了。”

適攤手道:“先生,城內就算亂起來,又能鼓動多少人呢?如果鼓動的不多,先生就以現在城墻上的人防守,能否撐住一天?”

墨子點頭道:“就算城內失火,焚燒殆盡,就以城頭之人,防守兩日亦非難事。”

適笑道:“那城內就不會有亂。他們想要作亂,只能依靠自己的甲士,別忘了……如今有宣義部,國人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墨子一想,也笑道:“我總是忘卻宣義部帶來的變化,是了,有你們倒是不用怕城內國人被蠱惑暴動。那麽他們所能用的甲士私兵,也不過數百,我們還是應對的了的。”

“只要國人不動,只憑那些貴族,商丘便不能亂。”

適也道:“宣義部能夠保證國人跟隨墨者,剩下的事,那就不是我能做的了。”

公造冶道:“先生,若真如適所言,只要國人站在我們這邊,弟子便能帶人百余人壓制那些甲士。與城內街市之間,他們無法阻擋我們墨者。”

其余人也都贊同適的看法,墨子便道:“如此這樣,那也要提早準備。”

“我明日便出城,與楚王談及祭祀祭壇成盟之事,也讓最終破楚軍的細節更加完備。”

眾人商議一番,達成共識,便又商量了一些細節,各自散去。

……

一月之後,楚王在營帳之內,看著一個紮滿羽箭的麥草人,面帶慍色。

月前,墨翟來到楚營之中,與楚王成三年之盟,說是墨者願意促成第三次弭兵會,又按照墨者的祭祀方式搭建了祭壇、點亮了可以通神明的篝火。

原本搭建的木塔營寨就在楚王大帳附近,楚王也不疑有他,便同意了墨子的說法,在高塔之上以油脂為染料,讓上面的大火盆保持一月不熄。

當年墨子孤身入楚,公輸班以為破商丘的關鍵就是殺掉墨翟,但墨子當時便說身後還有組織,殺了他也沒用。

這一次孤身入楚營,更是有恃無恐,楚王又有求於墨者,因而以禮相待。

墨者這次倒是大方,從城內帶來了足夠的植物油,足夠楚營高塔之上可以通神明的篝火點燃許久,也算是表明了誠意。

楚人不曾見過植物油,因為新奇,更加認定墨者的手段高超。

墨者原本重鬼神,內部善於巫術祭祀的人也有不少,整個過程有模有樣,不下於楚之太祝,更顯得有儀式感讓人相信。

楚王當即盟誓,三年之後他必遵守與墨者的盟約,不再興不義之戰。

墨子也表示,這雖然不能算是利天下一天下之君,但如果楚人真的這麽做了,晉人不能遵守,那麽到時候晉人進攻楚地的時候,墨者一定幫助楚人守城雲雲。

又說若是楚王真的能夠聽從墨家的道義,被墨者認為有利天下之心,那麽便是墨者出仕楚宮助楚人定天下於一也未必不能。

楚王大喜,這種事怎麽看都是楚人占盡了便宜。

三年內有優勢,完成宋、鄭兩國的部署,獲得對晉的優勢再不興不義之戰,那楚人大為有利。

三年內無優勢,到時候只能防守,也正好可以借助墨者的力量來守城。

熊當自認三年時間足夠,足夠他獲得威望,從而在三年後開啟國內變革,所謂三年不飛一飛沖天。

到時候借助墨者的力量,又能平衡國內的貴族,至於說是不是有利天下之心,那倒是可以偽裝出來的。

於是雙方成盟,祭祀天地。

整個過程,楚王也沒有責問墨者出城夜襲之事,本就是三年之後生效的盟約,楚王又覺得占據優勢,會盟歸會盟,戰爭歸戰爭,兩者互不影響。

按說楚王的心情應該是愉快的,尤其是之前天氣不錯,在三十裏外割麥的時候,又有一個叫桑生的宋地農夫進獻了割麥堆麥垛的方法可以防止雨淋,更是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