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四章 墨守成規心余悸(六)(第2/2頁)

正如在沛縣,適第一次以宣義部部首的身份參加墨者內部的高層會議,對他而言意義不同一樣。

這一次適參加的這個軍事力量的高層會議,意義也大為不同。

他以書秘吏這個尷尬而又古怪的身份,基本上都可以參加墨者核心的種種會議,但終究只是書秘吏,一些事名不正言不順。

這一次他還不算是“軍事力量委員會”的成員,但顯然這一次墨子是準備讓他說說自己的想法。

人聚集齊了之後,墨子先道:“之前,適說了一些關於這次守城的軍事,我覺得有些道理,你們聽聽如何?”

這些話,適沒有資格提,只能由墨子轉述,這是墨者內部的規矩。

但墨子既然提到了適想出來的主意,意義也就不同:墨子撐不承擔責任都無意義,他的地位無可撼動。

而如果這件事能夠成功,適就可以在軍事問題上有發言權,可以服眾,也可以正式進入墨者軍事力量的核心圈,哪怕是排在最後。

如果這件事失敗,適也要承擔起一定的責任。雖然他沒有表決權,做決定的是其余人,可是對於今後適在墨者軍事力量中的名聲有極大影響。

適對此還是高興的,也根本不準備讓墨子幫著承擔責任,因為如果墨子承擔全部的責任,他就沒有機會。

正如墨子之前評價過的那樣,如果公尚過不早逝,他會推選公尚過作為下一任巨子。

禽滑厘守城之術學到了精髓,但是在一些大略的問題上在墨子看來終究略微不足。

適的大略和大勢觀,是墨子所見之人中最好的,也是為數不多能弄清楚天下局勢走向的,每每說一些話都讓墨子震驚不已——歷史走向這種事,適的確在如今可以做的無人能及,因為很多都是他記憶中的必然。

而且適的年紀又小,算是年青一代墨者中最優秀的,墨子有心希望適能夠更多地參與墨者內部的事務,而且是以名正言順的身份。

宣義部的事,讓適除了“知曉天志”之外,展現了具體負責某些事的工作能力。

但是,即便墨者中不分老幼貴賤、有能則上無能則下,適在墨者的軍事力量中身份卻有些尷尬。

墨者之中勇武之人極多,雖說墨子“非鬥”,但在整個戰國初年的大環境下,想要讓這些集中了各國好鬥能打之人的墨者信服軍事能力,就必須展示出一定的水平。

古來如此。

姜子牙不是文弱的軍師,而是七十歲高齡依舊可以駕車沖擊的老武士。

管仲聽起來只是相,但卻是可以拉弓射中齊桓公帶勾,再悠然而退的。

吳起似乎也只會練兵,但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別人侮辱他就殺人全家格殺十余人逃亡的士。

曹劌更是能持劍要“血濺五步”,逼著齊侯歃血為盟的狠角色。

適很不行。

小時候跟隨屠戶市井之徒學過角抵,放在街頭或許還行,但在墨者當中,可能連他帶入墨者的六指都打不過。

用駱猾厘開玩笑的話,駱猾厘認為綁著一只手都可以和適玩摔角而且輕松獲勝。

適倒是沒見過墨子動手,但是駱猾厘曾被公造冶拿棍子打的修養數月,而墨子感慨年老無力的時候無意中提過一嘴如今衰老的再也不能擊敗公造冶了……

加上適的心思都放在辦學、和列子楊朱等隔空靠紙打嘴仗、沛縣的制度建設和農業法陣等上面,根本沒有仔細學過墨者的守城術、野戰術等。

編練義師的時候,他也想過一鳴驚人,提出些“建設性”的手段,但是讓他想不到的是隊列、陣型、轉彎、軍樂、旗幟等等問題,早在百年前就有人提出過也就此練就了一支可以滅吳的精兵,墨者內部守城備城門的那些人的訓練更是極為嚴苛。

因而編練義師的時候,適也沒有任何一鳴驚人的機會,他又沒法分心,只能一直徘徊在墨者軍事力量的核心圈子之外。

有人也曾玩笑過,說若是下一次墨者大聚,適被選為七悟害他們都不驚訝,可守城的時候只怕還要有劍手跟著保護……

這是適一直很在意的問題,今日向墨子建言,也正是有心想要在這個圈內向前走幾步。

如今墨者還沒有大發展,人數也就是三五百人,屬於初創階段,這是最容易紮進最高層的機會,怎麽說適也算是參加過墨者第一次改組大聚的人,這天下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四百。

即便墨者總說人物老幼貴賤只尚賢,但實際上論資排輩、講究資歷這種規則還是遵循的。

想要得到,就要承擔可能失敗的後果。

墨子緩緩說完了適所說的“目的”、“戰術”、“可行性”的問題,也就意味著適要麽成功、要麽徹底沒有短期內可以插手墨者軍事力量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