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七章 禹聖故法泗水清(十)(第2/2頁)

“哪一任邑宰,不是先與我們為友才能治邑?”

又痛心疾首地罵了幾句墨者的行為無恥、喪盡天良、人神共憤、必將天下大亂之後,這些舊貴族終於說到了最實質的問題。

“承認私畝,我們憑什麽要求那些農人替我們耕種?”

“分掉公田,軍賦從哪出?我們難道用自己的錢帛糧草養戰車駟馬?”

“尚賢選賢,我們竟然要和那些出身低賤的人一起去爭奪官吏的位置,這是可以忍受的嗎?”

“鼓勵墾草,又提供農具鐵器,又有幾個租農不願意擁有自己的土地?”

“沒有人耕種,土地在那有什麽用?”

夏杞之後聞言,笑道:“就算如此,我們又能怎麽辦?”

他剛說完,就聽到外面傳來一聲驚雷般的聲音,隨後就是一陣陣民眾的歡呼。

不用問也知道,墨者又在那裏展示那些威力強大到可怕的武器。

夏杞之後說道:“聽聽,這是墨者想讓我們聽到的聲音!民眾皆服,我們又能怎麽辦?”

“兩三年前,我們還不知道墨者的深淺,以為不過百人,未必不能敵。如今若是還這樣想,可真是可笑了!就算民眾不服墨者,憑我們又怎麽能對付得了墨者和那些義師?”

說到最實際的暴力問題,對面那些人的臉色便難看了許多。

墨者之中,大多數算是“士”,而義師則屬於擴充之後的“甲士”。哪一個大貴族若是手下能有三四百武力強勁的“士”,在商丘這樣的地方就可以有足夠的話語權。

這些小地方的貴族,縱然也算是車馬嫻熟,可真要打起來還真不是墨者的敵手。

對面之人聽這樣一說,半晌才道:“如今墨者已經收拾了那些吏,用的就是當年與巫祝斂財害天下的名義,難道他們就不會來對付我們嗎?”

夏杞之後起身道:“巫祝就是被墨者殺絕了,剩下的人都在做勞役。那些吏地產不多,他們償還不起。可我們卻能償還的起。”

“墨者真要是逼迫我們,便還錢就是。墨者終究還是講道理的,除了那些被雷決和絞刑的巫祝,剩下的大多都是償清就不追究。”

“可要是和墨者作對,我們可是要拿命去換。墨者殺人之兇,你們也都見過!”

說到殺人,這些人不禁想到了那些被處以絞刑和雷決的巫祝,又想到掛在城外搖晃的那些屍體,知道墨者殺人可絕不會考慮什麽刑不上大夫,正如那日處決巫祝之時站出來的那些墨者,那是連君主都想過去刺殺的瘋子。

時代大潮之下,這些舊貴族已經落伍了。

不要說思想更先進的墨者,再過幾十年他們在一些國家連君權都鬥不過,更何況從來沒把血統這東西當回事的墨者。

墨者擔心的也不是這些貴族的叛亂,而只是這些貴族煽動那些“不明真相”的租農反對,能夠解決租農的問題,墨者其實根本不怕這些人叛亂,甚至恨不得他們快點叛亂以便一次性解決。

但這些人也能夠知道自己的勢力微弱,如今內部已經分化,墨者的兇名又多傳播,當真是無可奈何。

沉默許久後,一老者道:“我們不能對付墨者,但墨者要讓天下大亂,這是王公所不能容忍的。”

“如今墨者勢大,我們就先不要招惹他們。”

“但各家需湊一些錢財,前往陶邑聘請能言善辯之士,以重金許之,讓其遊說君上,讓君上六卿出面解決此事。”

“墨者這樣做,怕君上六卿皆不知情,只消報上此事,再以口舌之利說動,此事必成。”

“只要君上有令、六卿有命,墨者一旦離開,本地的事,我們自己便能處置。”

他們並不知曉墨者為什麽會選擇這個時間動手,也並不知曉宋國內部如今已經亂成一團,所以仍舊將希望寄托在上層出面反對。

墨者終究不能對抗一國,即便守城也只是起到一個催化劑增加弱國力量的作用,因而他們認為這是一個可行的辦法。

在場的這些人又沒學過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關系,只覺得墨者一旦離開,那些民眾就算有了鐵器,再以壓迫也一樣可以回到原本的宗法制分封的舊制度上。

這麽一看,似乎真的可行。

夏杞之後身邊的那幾個人也有些心動,唯獨夏杞之後心中暗嘆,心道只怕這個辦法也不行——他不知道宋國內部即將出現的大混亂,卻隱約覺察到就算墨者離開,沛邑恐怕也再難成為以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