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百乘金玉悖轍還(三)(第2/2頁)

“宋人聾且楞,固有墨者相助,然宋豈一心?宋公新薨,國內未定,我等出兵又非如伐陳、蔡,不滅國,只是讓宋人朝覲,他們又豈能抵抗到底?就算宋公願意抵抗,難道宋人都願意抵抗嗎?親楚、親晉,宋人豈關心?”

熊疑的話也引來了不少貴族的支持,尤其是一些在當年黃池之戰中受過恥辱、想要借此機會壯大功勛的貴族。

熊當滿意地看了看爭論中的兒子,問熊疑道:“你的話,是可以算作有道理的。但是這件事要怎麽才能確保呢?”

熊疑道:“三晉雖勝齊,得勝而還,但兵卒皆疲。數年修養,方能再戰。是固即便圍宋,三晉有心卻無力,非是短期能夠出兵至商丘的。自公孫會亂起,韓趙魏三次出兵,國力必疲。”

“況且三家新封為侯,必不敢敗。不出兵,則不敗。即便出兵,也必準備許久,力求不敗才敢出兵救宋。”

“魏得西河,秦人怨恨。西河雖有吳起,此人縱然知兵,也未必不敗。可遣使以金玉美姬厚賄秦,請秦出兵西河。”

“秦人本就想得西河,只要知曉我等出兵,秦人必出兵西河以為援。縱不能勝,吳起亦不能離西河,魏人已斷一臂。”

“中山國新定,舊族怨恨,非是數年不能平定,魏人已斷兩臂。”

“兩臂既斷,魏人為三晉之首,魏人必猶豫,或請趙、韓多出兵。”

“趙氏素有雄心,可遣人密會趙籍:出兵救宋,與趙何益?趙人與宋相隔魏,三晉南下,魏人得利、韓可得鄭,趙人能得到什麽?既然趙人得不到什麽,又為什麽要出兵來助魏人成霸?”

“即便三晉有盟,魏人已斷兩臂,又是伐齊主力,必求趙韓多出兵卒。挑撥趙籍,趙人豈甘願為魏走狗?罅隙必生。”

“昔年韓武子殺鄭伯,血親仇豈可忘?可再遣一與鄭親密之人,說鄭伯:若楚勝,無非朝覲。若晉勝,只怕鄭地皆為晉土。鄭韓本就血仇,鄭人又憂韓人侵擾,也必不出兵。”

他說到這,便似乎不自覺地看了一眼弟弟熊定。

這看似不自覺地一眼,讓熊定心中大怒:兄長說遣一與鄭親密之人,說的不正是自己?

遊說鄭伯,至少也要是大夫之上的貴族,否則禮儀不夠。或者便是楚王血親,才能顯得楚人重視。

熊定的母親,正是昔鄭伯之女,可以說出使鄭國這件事他便是最好的人選。

做成了,也不過是聊勝於無的功勛:熊疑已經先說了韓鄭有血親仇,也就是說這件事做成了很正常,但做不成便是無能。

大戰在即,熊定知道父親必然會親自領兵,作為繼位以來的第一戰,也趁機累積名望威勢。

誰留在國都?

熊定當然想留在國都,可是兄長的話卻分明就是想讓他前往鄭國,完成這件說起來毫無功勛、做不好就會有錯、但又不得不去做的事。

而他的兄長熊疑,母親是齊人。

齊人剛剛大敗,這時候就算是讓他們出兵,他們也沒有力氣出兵,著根本性地杜絕了熊疑出使的可能性。

鄭國雖弱,可好得也是個諸侯,楚王想要讓鄭國在即將到來的晉楚爭霸中站在楚國這邊,最好還是派遣個王子以顯重視。

另外有些事也需要和鄭人說清楚:對於你們上洛朝覲周天子的事,楚國可以認為你們是無奈之舉,並不會追究。

熊疑心中明白,自己的兄長在這件事上占盡了優勢。

不但把他在父親出兵的時候支出國都,還順帶著給了他一項看似不需要什麽才能、但卻未必能做成的任務。

雖未明說,可是不管怎麽考慮,他這個鄭伯的甥男也是最好人選。

然而他又沒辦法反駁兄長說的那些話,與自己親近的那些貴族,又都是反對這一次出兵的陳、蔡等地的貴族。他們擔心失敗後,晉人優先報復他們。

可是很明顯父親的心意已定,自己這時候如果再反對,反倒是會招致父親的不滿。

而兄長卻從一開始就站在主戰派的一邊,可並非是因為他為楚人著想,只不過支持他的那些貴族都是希望獲取功勛的。

熊疑心中暗罵,卻也無可奈何,總不能把事情說的太明白,那樣於事無補只會顯得自己心思陰暗。

PS:

楚悼王與王子定的母親,是誰,無書可考。然王子定作為失敗者,之前經常都被認為是周王子,可見他母親是誰更無人知曉。但是楚繼承權內戰時,王子定出逃鄭國,那麽就當他的母親是鄭伯之女吧。楚悼王繼位,榆關之戰,剛剛大敗不久全軍覆沒的齊軍出兵車兩千,拼死救援,那麽就當楚悼王之母是齊人吧。衛是侯爵,那個伯是方伯的伯。司城皇到底是“約”公室還是“弱”公室,這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