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鬼神難辨吾且驗(下)(第2/3頁)

爆炸聲之後的靜謐中,適緩緩地講訴起許多聖賢的故事,卻繞開了大禹開塗山之時的那聲巨響。

但人們聽過的是可謂為之的神話、聽到的又是適借此談及的種種聖賢,即便適不說,依舊還是有許多人想到墨者們想讓他們想到的事:那名大巫,確實只是領悟了天志,安放剛才那樣可以炸開山石的驚雷之後,沒躲開以至被炸死了。

適一邊講著,一邊默默地訴說著這種變種的知識觀。

他說的這些獲取天志的辦法,是和他編造的神話緊密相連的。

本質上是唯心的二元論加部分理性主義,屬於標準的啟蒙思想。

啟蒙的基礎是文藝復興,可如今諸夏正是百家爭鳴的時候,又何須復興這一步?

除了二元論和理性主義之外,這些故事中也融合了一部分的天賦認知論。

在這裏,人的精神和物質是有聯系的,但也是分離的,本質上還是唯心的。

人的知識在出生之時,就一直混亂地存貯在人的大腦之中,這是天賦論。

但因為混沌所以不能夠直接地表現出來,需要某種特殊的鑰匙。這枚特殊的鑰匙,可能是經驗、學習、推理、外物的影響等等。

比如數學,需要的就是邏輯、定理、以及最開始的幾條幾何學定義公式。

比如技術,需要的可能就是已存在的自然原理的啟迪,從而將頭腦中的混沌激活。

比如那些建立在理性推論上的幾何學、物理學等等,都可以毫無滯澀地從這個神話體系中分離出來、並且合乎天志。

這些內容已經成為墨者內部的哲學觀,相對於墨子沒有總結出來的種種內容,適用自己的方式總結融合,也沒有產生太大的排斥反應。

至於民眾們現在能不能聽懂,這並無關系,總有一天會被這種想法逐漸影響,而他們自己可能並不知情。

借著之前的爆炸,借著此時民眾聽的如癡如醉的情緒,適終於將半年前演示的種種神跡,自行揭穿於眾人的面前。

眾人的驚訝中,適道:“我並不是所謂的身有祝融血、金烏翼,只是知曉了一些天志,做出了真正身有祝融血和金烏翼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就像是那位幫著塗山女嬌開山的大巫,他並不能直接請天帝來人間幫忙,但卻因為掌握了天志,所以可以用這種辦法來炸開塗山,幫助大禹通開阻塞的河流。”

“天鬼消逝之前,希望每個人都能掌握天志。而樂土之中的最高一重,便是人人都了解掌握天志之後的模樣。”

“世上有鬼神嗎?”

“或許有,或許沒有。但我們祭祀鬼神,也只是為了得利。如果能夠掌握天志,那麽又何必把希望寄於那些自稱能夠直接溝通鬼神的人身上呢?”

說到這,他指了指那些被炸死的、還沒有被絞死的巫祝們,眾人明白他的意思,也因為墨者給出了足夠的希望以及今年的風調雨順,並未憤怒。

適隨後道歉,眾人也接受了適的歉意,只問道:“那麽人若掌握天志,難道還可以讓不下雨的地方下雨嗎?”

適笑道:“自然萬物,都是符合天志的。我不能夠和你們說清楚為什麽會下雨,那麽暫時便不能讓不下雨的地方下雨。但我可以在這炎炎之日,做出寒冰。”

他轉移了眾人的注意力,靠著硝石暫時性地做出了冰,傳給眾人觀看,眾人的驚奇中,也就相信了適的那番話。

或許,總有一天會有人知曉雨因何而下,那便真的可以水旱無憂了。

既然連冰都可以依靠天志在這樣的天氣中制成,還有什麽不可能的事呢?

熱與冷、夏與冬、旱和雨,在眾人眼中都是一樣的相對關系,只要能解決一件,剩下的似乎真的也都可以解決。

適沒有講什麽眾志成渠預防雨旱的道理,而只是講了鬼神、天志。

看著這些已經篤信他的話的民眾,適知道此時不能夠說沒有鬼神之類的話,因為墨者內部尚未統一思想,他而一個人什麽都做不成,必須依靠墨者的力量,也就只能暗暗修正。

“鬼神難辨。墨者、儒生、楊朱、列禦寇這樣的賢人,每天都在爭辯這樣的問題。”

“你們知道墨者非命,認為沒有天命天注定這樣的事。道理也很簡單,因為可以驗證。”

“可鬼神怎麽樣驗證呢?”

“鬼神難以驗證。”

“然而那些號稱自己可以溝通鬼神的人,卻是可以驗證的。”

“墨者不能直接溝通鬼神,但卻可以驗證那些人是不是真的可以溝通鬼神,就像是這些斂財的巫祝一樣。”

“一個不去庖廚的人,未必不能知道食物是否美味,就是這樣的道理。”

“一個真正可以溝通祝融的大巫,一定不會被祝融血毒死,也一定可以彈指成火、水火交融、不懼油炸。我做不到,只能依靠天志借助天地間的力量假裝可以做到,但墨者卻能夠驗證別人到底是真正溝通祝融還是只是依靠天志來欺騙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