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十步殺人笑晏晏(六)(第2/3頁)

甫一松手,禽滑厘又從箭囊中取出三羽。

一羽夾於拇指,其余兩羽以中指、無名指、小指三指相夾,快速拉弓,一箭飛出,迅速接上另一支,三支羽箭在空中竟成連線。

早飛出的第一箭正中滕叔羽右踝,沒入一寸;第二箭中滕叔羽左踝、三中左肩、四中右肩。

做禦手的那人,也是叛儒之墨,見禽滑厘射出這樣一手,忍不住大贊,竟是忍不住抖了一下韁繩,險些將自己跌落。

旁人許認不得,可他這種叛儒卻認出了這四箭的精妙,竟是將五射之中除襄尺之外的四射技法全都展示出來。

第一箭中滕叔羽的右踝,正合頭高鏃低的剡注之射,剡注此第一射。

中其腳踝,入踝一寸,若用以射草侯,則必然貫侯而過,正合白矢之射,白矢此第二射。

掌控三羽,接連射出,空中羽箭若連一線,正合參連之射,參連此第三射。

四羽皆中,左右踝、左右肩,滕叔羽倒地,四羽飄蕩如井田,正合井儀之射,井儀此第四射。

只此一技,禦手便知禽滑厘射術之精,也虧得他是叛儒,否則若他是工商出身的墨者,恐怕還不能識得此射之雅之高。

禽滑厘既見滕叔羽倒地,便收了弓,暗暗點頭,多年不行四射,不想如今手段依舊。

他平日很少展示自己的射術,即便守城之時也從不玩這些花活,但是今日駕車追擊正好想到自己年少縱車追獵之時,終於聊發少年狂,使出這等手段。

再者,他以墨翟為師,知道墨翟手段精巧,但唯獨禦射術算不得國手。

先生平日行義,但骨子裏年輕時也是個爭強好勝之輩,當年公輸班做出木鳶,先生先是做出木鳶之後,才告知公輸班此物不能利於人,不能算巧。

但在沒做出之間,縱有道理也不會去講。

這是天下十豪自己的傲嬌,十豪皆有。

儒墨死敵,墨子一生雖非儒而多譽仲尼,可終究也存了許多比較之心。

昔年仲尼禦射無雙,駕車之法堪比奚仲,一手參連快箭更是聞名,奈何墨子雖能制車卻不能在禦車之術上與仲尼比;雖也能做出參連白矢之類的手段但也難與仲尼相較。

因此禽滑厘從不在先生面前展示自己的這一手四射之法,以示尊重。

守城之時也只是用最簡單的勁射殺人,對方又無養叔紀昌那樣的人物,也不必展示。

今日發了少年狂,先生又不在身邊,又想到自己在登車前做出的大略,是以興致頗高,只覺這一射的暢快確是數十年不曾有過。

暢快之余,於車上大喝道:“束手就擒,我不殺你等,否則便將你們射殺!我禽滑厘從不虛言!”

滕叔羽既中箭倒地,他的夥伴朋友終究心存擔憂,想去攙扶,又聽禽滑厘這樣一喊,腳步放慢。

這裏是沛地鄉野,終究不是三晉魏地的上流社會,禽滑厘的名號此時並不顯著。

只是他先顯了一手驚人箭術,又有之前並非墨者第一劍士的駱猾厘於台上奮勇,再有之前墨者死士的陣勢,層層疊加之下,這些人竟也相信他不虛言,紛紛站立。

禽滑厘下車,親自將滕叔羽綁縛,又幫他折斷了箭杆,說道:“你又不曾行斂財、淫祀、活祭之事,何必要跑?只要認輸,難道我們墨者便非要殺你嗎?你不必怕,日後說不準還要交流。”

滕叔羽滿面通紅,身上雖痛卻也不叫,只道:“我非惜身,只是將來要做大事!”

禽滑厘心道我若此時再說你,恐你自盡,便道:“看得出,請上車。”

說罷將滕叔羽扶上車,後面徒步追擊的墨者也已跟上,押送眾人緩慢回去。

滕叔羽終究是勇士,身中四箭,馬車顛簸,竟不哼聲,只是不斷說自己留此身將來做大事雲雲,生怕別人不能夠知道。

來時匆匆,回時緩緩,不敢太快以免那些人借機逃竄。

待回去時,亂局已解,禽滑厘站在馬車上眺望,不由莞爾。

不知何時,墨者書秘名適的,頭戴了三束之前刻意折斷了主莖、開出了小葵花編織而成的花冠,依舊是上次那身墨覡的打扮,手持一個巨大的葵花盤如同捧著太陽,施施然走到了之前廝殺的高台之上。

兩側墨者扶劍而立,那些大族棺木眾人被墨者看押,被逼著不敢做聲。

通路間的墨者各做準備,以待一會將適的話傳遞出去。

適手持一個牽牛花樣的紙筒,大聲講道,萬眾靜聽。

禽滑厘雖離得遠,可遠處就站著一名口舌尖銳的墨者,做傳聲之用。

只聽適道:“今日忽起變故,就先不提鬼神祝融事,先說法與律,先說緣何要有法與律,再說法與律從何而出。”

“我有一言,請諸位靜聽。”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