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白骨熔煉祝融血(七)

適的提議聽起來很有道理,可墨子聽到後卻喟然長嘆。

“行義的道理,天下人尚且不能接受,這些本源之名又怎麽能讓天下人都接受呢?若天下人不接受,我就算說什麽是圓、什麽是矩,他們不接受又有什麽用呢?”

偶爾流露出的蕭索之氣,讓適感到吃驚,不知道為什麽平日裏那樣的墨子今日是怎麽了?

墨子嘆息後,又恢復了常態,不再說什麽,只是起身讓適繼續做剩下的事。

等他起身出去,適跟著墨子去如廁,看著墨子解開腰帶扶著廁墻站立許久,好半天才淅淅瀝瀝地解手完畢,適似乎明白了什麽。

這個一生行義無悔的人,可他是人,終究會老,而且已經老了。

哪怕他平日再怎麽腿腳便利、千裏奔行,可身體的蒼老卻是無法逆轉的。那種一生行義卻沒有改變天下的遺憾,伴隨著這種蒼老化為嘆息。

那場大病、弟子的質疑、勝綽的叛墨、宋公寧可篤信天命也不肯行義強國……種種這些事,在一年之內交加而至,縱是堅強,也實在心有苦楚。

墨子還在那裏系束帶。

適想了想,覺得此情此景又是在廁所,有些話若說並不是時候,可還是就著簡易廁所的味道說道:“先生,我相信天下人總有一天,總會接受先生的義與先生的辯。什麽是圓、什麽是矩這些東西,就像是磨盤麥粉一樣,總要先有,然後再考慮怎麽讓天下人接受。”

“如今墨者已上下同義宛如一人,將來更多。各有分工。先生大可以專心撰寫大義與本源之名,我來抄錄。具體的事,由墨者大聚或七悟害共商,先生只做最後的決斷,或只談大略,不再需要先生專門負責日常的安排。有什麽事,我這個書秘也可以整理出來交由他們。”

他大約是希望廁所的味道能夠隱去自己這些話中隱藏的真正目的,也或許覺得廁所聊天是個很隨意的場景,如果不成就當是句玩笑話。

此時天下不管是各國還是墨者這樣的獨立組織,其權力構建都不健全,適很隱晦地說出了秘書的工作範疇。

墨者組織重組,原本的構建還是以墨子為中心,想要成熟架構組織還需要數年甚至十年的時間。

在這期間,墨子尚在,也就決定了墨者真正的權力中心不可能是七悟害共商,至少短時間內不可能。

他如果能夠成為有實而無名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那對將來大為有利。

墨子也未多想適的真正目的,只說:“先忙過這裏的事再說。草帛之物等五月事一過,你便準備。兩三年內,恐怕不能夠這樣的時間啊。我擔心齊國亂事,會引動天下大爭。這裏的事一旦露出曙光明色,便要準備守城備戰的事宜了。肉食者鄙,遭殃的還是城中百姓。”

……

那次廁所談話後,適便不再談那件事,仿佛就是無意中說了一嘴自己並不在意一般。

距離五月初五尚有一月,適所承諾的一月必成也需要抓緊時間。

水火交融水亦能燃的蒸餾烈酒,無需多說。

有世間稀有的制陶匠,做一套簡單的只是少量使用的蒸餾酒器具根本不用費太大的心思。

難的只是和在場的墨者說明白蒸餾的原理,順帶講講酵母菌的運作機制,換些名目就好,別弄出三蒸再釀的事就好。

引天雷之火、五雷之聲的火藥,也不需要死記硬背什麽標準配比。

寫出方程式配平,算出分子量對比,就是完美的配比,不可能比這個更完美了。

硫磺墨者自己就有,廁所刮的硝土不多,熬煮後按照溶解度提純,也不是難事。

鬼影顯形的酸堿、金烏羽編織的火燒而不斷的浸了鹽鹵的麻繩、營造仙人下凡般煙霧效果的發煙火藥,這都不用費太大的心思。

唯一有點難度的,就是此時名為“祝融血”的磷。

以白骨粉為原料,炭粉還原,加以矽砂,還原出的磷蒸汽通過冷水,便可制出。

器皿上,用此時已經存在的原始瓷就行。

原始瓷已經出現,在出土過戰國水晶杯的墓葬群中,也出土過原始瓷做的編鐘禮器。

陶器不可能發出金石之聲,原始瓷器才行,能有原始瓷器的編鐘,做出原始瓷器的器皿也不是超越此時技術難度的東西。

當然這些原始瓷的編鐘不能調音,擊打雖有金石之聲,但音調不準,只能陪葬或是擺設,也證明吳越等地此時已經逐漸被中原文化同化。

墨者經常在楚越活動,和手工業者關系密切,有可以燒制原始瓷的陶匠。

做成器皿,多加木炭與氧反應生成保護氣防止磷蒸汽氧化,氣體通入冷水冷卻收集。所需要的溫度,也可以用墨者守城用的大型風箱和木炭達到。

最難的就是接觸磷導致的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