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白骨熔煉祝融血(三)(第2/3頁)

“巨子也知道賽先生有九重樂土之說。也知道不少夷狄群婚而居,知其父不知其母。那橋夷,按賽先生所分,應在二重樂土之末。原本女子采集男子狩獵,群居雜交,孩子只知其父不知其母。”

“後領悟天志,也學會了刀耕火種,男子便可養家,自然希望血脈流傳。但群婚對婚之俗尚在,於是殺第一子,因為不知道第一子是否是自己的血脈。所謂宜弟,宜的其實是耕種男子的血脈延續。”

“若破其俗,既要有聖王制禮,也要革新耕種勞作之法。前者為光,無光則無影、明暗變化射入之角也可能改變影子模樣;後者為物,無物亦無影,有什麽樣的物,便總會有什麽樣的影。”

他又簡單地說了一些類似的事,包括井田軍制等問題,眾人紛紛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墨子琢磨片刻,稱贊道:“確實如此,這就是你說的,想要抵達此重樂土,必須要有鐵器、草木之帛、泥印之字與八筆隸書的緣故?這些便是物,有這些物才能投出與物相合的影?否則只靠光折明暗的轉換,不能長久?”

適點頭,墨子不再說話,還在那琢磨適剛才說的這些問題,越想越是覺得有道理,心中也有些驚奇。

自己聽說過那麽多事,也向來相信萬物總有本源,卻從未想過這些看似只是風俗的東西,裏面竟然蘊藏著這些合乎事物本源的道理。

再想到適用類似的辦法評價井田分封軍制,心中更透出迫切想要親眼看看那些鐵器、文字、草帛等事物普及之後的天下是什麽模樣。

適見墨子還在思考,便趁機又灌輸了一些類似的道理給那些墨者,都是些淺顯的道理,只做啟蒙之用。

又說了許多,眾人聽得正入迷的時候,墨子看看天色,先讓眾人散去,叫他們準備晚飯。

還說適帶著的二十多人也來了,那就在晚飯後,各墨伍中推出的伍長聚集一起,聽公造冶說下沛地的事,商討對策。

墨者此行,即便不是傾巢而出,也是做了長久打算,攜帶著瓶瓶罐罐。叫人買了粟米,就在野地中埋坑做飯。

飯後,三十多名墨伍伍長聚集一處,圍成一個半圓。

墨子居中坐在眾人前面,左側是禽滑厘、摹成子、公造冶等在場的七悟害,右側照舊是適等書秘吏的人,負責記錄,以及那些非七悟害的部首和部下之吏。

公造冶先大致說了一下沛地的事,便說起了這裏祭祀斂財的風氣,這就是下午墨子與駱猾厘等人講義的原因。

按公造冶所說,今年五月初五,便會在沛地之外搞一次大的祭祀。不但斂財祭祀,還要以活人為祭。

這時候祭祀個活人,或是用人殉葬什麽的,也屬正常。中原大地上風俗逐漸改變,但哪怕是七雄之一的秦國,改變人殉祭祀的風俗也要等流亡魏地的公子連奪位成功後。

《史記》曾載:獻公元年,方止從死。秦國尚且如此,在這種原本夏商伯爵國的故地上,出現個活人祭祀之類的事實在正常不過。

據公造冶的查探,這些祭祀的巫祝,原本就是各個夏商古國的巫祝,很有一些祭祀占蔔的手段,看起來水平極高,仿佛確有通天地之術一般。

國家被滅後,原本的國君家族要麽流亡、要麽被大國帶回去養著,這些留在這裏的人便用這些古舊風俗斂財,收攏人心。

此時巫、史、醫三者剛剛分家不久,但在這些古老的地方,卻是三者一家。

適覺得,這些人可能也用上了自己在村社的手段,最開始掌握著一些治病的辦法,同時自己搞祭祀本來就沒水平而這些人是專業的,想要收攏人心叫人相信很有可能。

想到這,心中不禁暗笑,心說這算是遇到對手了。

轉念一想,又覺得這簡直是撞到自己手裏了,當真是魯班門前弄大斧,和自己一個看了十年走近科學的人比搞封建迷信的手段,這不是作死嗎?

自己若逆煉走近科學,搞封建迷信把戲此時天下誰人能及?

不過適也清楚,問題的根源不在於用手段破除迷信上,而是這些地方大族和那些舊貴族之間的利益。

動了祭祀權,就等於徹底將這些舊貴族的統治基礎拔掉。再者動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很容易被煽動的整個沛地都反對墨者。

墨者在此地還無基礎,搞鬥爭容易引起天下震怒合力捏死,只能打擦邊球。

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並不是像自己在村社裏做的那樣簡單。

對付這樣的事,需要雙管齊下,一雙唯物庶農鐵拳砸過去,再用科普神腿踢出,定能標本兼治。

只可惜他科普的本事是有,對方那些巫祝此時能用的任何封建迷信的手段,自己基本應該都能看明白。這時候這點把戲,估計都未必比得上他用蜂蜜引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