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閑棋冷子待天時(上)(第2/3頁)

皇鉞翎哀聲長嘆道:“適這樣的人,不是不喜歡俸祿啊,而是他們喜歡的俸祿是義,而非金銅石粟。墨翟金銅不多,可義卻滿身,他是能夠使用這些人的。父親,我也曾想過,若是數百墨者均是家臣,何必如此謀劃?”

……

統治階層和被統治階層的鬥爭從未停止過,雙方都在不斷學習和進步,只不過隨著適的到來,雙方進步的速度被人為幹涉了。

在這之前,政權的更叠只是在貴族圈子內流轉。不管是宋九世之亂、晉曲沃代翼、乃至正在發生的三家分晉還是田氏代齊,都是貴族圈子內的玩鬧。

觀周八百年,從未有王侯將相無種之事。

規則之下,人的思維已成定式,從未想過適將要做的事會對他們有什麽不利。

而如果放到後世,剛有苗頭就會被成熟起來的統治階層掐滅,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更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要求一邑之地。

貴族們還在按照原本的速度前進,卻不知道適前世在學堂學的東西,總結起來無非三樣:普適造反理論、造反實戰匯編、廢土重建基礎。

當然,前兩本可以逆煉,不過適缺乏逆煉的血統,那就只好順非而澤了。第三本想要逆煉需要以逆煉前兩本為根基,徹底抹殺將人群愚昧化。

在適看來,墨者缺的是第一樣,後兩樣樣還是很有基礎的。

墨子死後,墨家的辯術一派整日爭論的問題,想象中應該是白馬非馬之類的問題。但實際上卻是這樣的:時間是否有長短?光線是否直線傳播?普遍性和特殊性之間誰才能決定本源?將一物無限分割後是否還有體積?體積能否和面積相比大小?圓的定義為什麽是一中同長?能否如同子墨子定義圓一樣定義體積面積時間物質?宇宙是否是無限的時間和空間的統一?平面鏡與凹面鏡成像如何用直線傳播的道理解釋?力形之所以奮也,那麽力到底是物體運動的原因還是物體改變運動的原因?

墨子死後,墨家的依附君王為官吏和平演變派,整日考慮的問題是這樣的:如何最大效率提高軍工生產能力?如何做到人盡其用?如何劃分什伍便於管理?如何全面地規劃守城戰?如何提升守城的士氣?如何防備敵人用挖洞、築台襲擊?敵人用煙熏怎麽辦?敵人用沖車怎麽辦?敵人用撓鉤怎麽辦?如何將滑輪、砂輪等手段用在制造兵器上?如何規範化度量衡以確保生產標準?

最簡單的一篇《備穴》看完,就是一本《地道戰指南》,各種挖地道不坍塌的技術細節,連生化武器的防備都有介紹,甚至還有專門用來洗煙熏眼睛的藥水。

唯一所欠缺的,就是一條可以實行的路線,這也是適與墨子之間最大的隱藏起來還未露出的分歧。

他現在就該為將來的路線鬥爭做準備,所以他在從司城皇家中回來後,決定請一部分墨者吃飯。

墨者的生活太苦,他想要在符合墨者大義的前提下,做那個提升墨者整體生活水平的人,從而成為一個墨者們人見人愛的小書記,而不是一個只知道行義和懂天志的苦墨者。

市賈豚還在司城皇府中,沛邑的事可能還要等一段時間,只要在開春耕種之前就行。

墨子告訴適,十天後墨者將要全部聚集,討論勝綽和大義小義以及巨子權威的問題。

這十天的時間,歸適自己所有。

他現在剛剛成為墨者,雖是做出了幾件驚人之事,但是眾人對他了解的還不是太多。

回到家中,蘆花、六指正和自己的哥哥嫂子一起吃飯,吃的是豆腐,兄嫂二人吃的津津有味,連聲贊嘆。

外面堆著一對磨盤,適手裏還剩下一點錢。

走到吃飯的地方,拿起勺子吃了幾口,便道:“哥哥嫂子,以後我就是墨者了。要做的事太多,家裏可能就顧不上了。我曾說,將來若是有了錢,一定給嫂子買件絲絹的衣服,恐怕也做不到了。”

嫂子咀嚼著一塊軟滑的豆腐,咽下去後揶揄道:“你看,我早就說我命裏穿不上。”

蘆花在一旁插嘴道:“適說,沒有天命。”

一桌人都笑,或笑她,或笑她不準別人說他。

適笑著指了指瓦罐中的老豆腐道:“哥哥嫂子,我呢,成了墨者,可能不會有錢了,但是我把這個可以賺錢的辦法送給你。人家常說,送人魚不如送人漁網,這做豆腐的辦法就是漁網。城中貴胄極多,做得好,三五年也能有些錢。”

嫂子想到適去濱山之前的話,問道:“你當初說的東西就是這個?”

“那還能是什麽?到時候哥哥做鞋,你便起個早,做些豆腐。如今這東西,就算是王公貴族也吃不上,賣些錢不成問題。你覺得味道如何?”

這一桌人都點頭稱贊,即便蘆花六指已經吃過一次,仍舊覺得這實在是人間美味。那圓滾滾的豆子,怎麽就能做成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