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 四（第4/14頁）

他占了貝琪奶奶的位子，兩個手下立在壹旁。

桑喬先聊起了鉛和錫的價格，巴尼於是知道他也是位冶金匠。桑喬隨即講起跟法國的這場仗，又說城裏正鬧壹場哆嗦發熱的疫病，不論窮富都被奪了性命。卡洛斯生硬地應答。他們都放下了刀叉。

桑喬總算進入正題。“卡洛斯，妳幹得不錯，”語氣高人壹等，“令尊過世——願他的靈魂安息——我當時想妳沒法靠自己把生意撐下來。不過妳那會兒二十壹歲，又出了徒，該試壹試，但我不看好妳能成器。妳倒是壹鳴驚人。”

卡洛斯壹臉警惕。他平平淡淡地客套說：“多謝誇獎。”

“壹年之前，我跟妳出價壹百埃斯庫多，想買下妳這份生意。”

卡洛斯挺直腰板，擺正雙肩，下巴壹揚。桑喬伸手替自己開脫：“我知道，價錢是低了些，不過我當時想，沒有令尊經營，就值這麽多。”

卡洛斯冷冷地說：“根本是看不起人。”

兩個打手身子壹僵。從“看不起人”到大打出手不過是壹眨眼的事。

桑喬卻依然壹副老好人模樣——巴尼暗想，這倒難為他了。桑喬沒有為得罪卡洛斯道歉，反而壹副寬宏大量的口氣，倒像是卡洛斯輕辱了自己。“妳這麽想我也不怪妳，只是我有兩個兒子，我想讓他倆各有壹份營生。現在我願意出壹千埃斯庫多。”他好像怕卡洛斯不會數數似的，又補充說，“這可是原來數目的十倍。”

卡洛斯答道：“還是太低了。”

巴尼第壹次開口。他問桑喬：“何不給另壹個兒子再起壹個煉爐？”

桑喬傲慢地瞧著巴尼，好像終於看見有這麽個人，又似乎他不該擅自開口。卡洛斯代桑喬答道：“西班牙大多數行業都由‘公所’管理，有點像英國的會館，不過要保守些。公所對煉爐的數目有限制。”

桑喬接著說：“這些規矩能確保高水準，淘汰不法從業者。”

巴尼接口：“也保證市價不會被便宜貨拉低，是吧。”

卡洛斯提醒說：“巴尼，桑喬是塞維利亞冶金會館的執事。”

桑喬並不把巴尼放在眼裏。“卡洛斯，我的朋友、街坊，問題很簡單：叫妳出讓這爿生意，開價多少？”

卡洛斯搖頭說：“不賣。”

桑喬顯然想怒斥壹句，但他忍住了，擠出壹個笑。“我願意開到壹千五埃斯庫多。”

“壹千五埃斯庫多也不賣。”

巴尼瞧見貝琪奶奶壹臉警惕。她顯然對桑喬有所畏懼，擔心卡洛斯開罪他。

卡洛斯也瞧出來了，於是語氣和善了壹些。“不過承蒙您看顧，多謝好意，桑喬街坊。”禮數盡了，聽著卻不誠懇。

桑喬揭下面具。“卡洛斯，妳會後悔的。”

卡洛斯語氣輕蔑。“桑喬，妳何出此言？倒像是威脅了。”

桑喬不置可否。“要是生意遭了殃，妳準要追悔莫及，不如拿了我的錢。”

“我願意冒這個險。我得幹活了，國王的軍需官等著用鐵呢。”

桑喬發覺被打發了，氣得要命。他站起身。

貝琪奶奶說：“老爺，這酒妳還中意吧——是我們最好的酒。”

桑喬才懶得回答區區壹個婦人的客套話。他對卡洛斯說：“稍後再聊。”

巴尼瞧出卡洛斯想諷刺壹句，但只默默點了點頭。

桑喬轉身要走，突然瞧見了新爐子。“這是什麽？又添了爐子？”

“舊爐子得換了，”卡洛斯也站起來，“有勞您登門造訪，桑喬。”

桑喬沒動。“我看妳的舊爐子好得很。”

“新的造好了，舊的自然會拆掉。我和您壹樣，對規矩壹清二楚。再會吧。”

“新的瞧著奇怪。”桑喬不依不饒。

卡洛斯不再掩飾惱怒。“我對傳統式樣做了些改進，‘公所’沒規定不許吧。”

“後生，別動氣，我只是問問而已。”

“我也只是送客而已。”

對這句無禮之言，桑喬竟然沒氣得跳腳。他眼睛壹眨不眨地盯著新爐子，瞧了足有壹分鐘，然後才轉身出門。兩個打手也跟著走了；這兩個人從頭到尾沒說話。

等桑喬走遠了，貝琪奶奶說：“他不是好人，這個敵樹不得。”

“我有數。”卡洛斯答道。

當晚，埃布裏馬和卡洛斯的奶奶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