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宋徽宗的浪漫生活(第4/17頁)

宋哲宗在位時,也曾經發布過一份讓天下人上書言事的詔書,獻言者數以千計。結果,章惇做宰相後,斷章取義地摘錄這些上書,憑只言片語來整治上書者,搞得人們怨聲載道。宋徽宗為了解除人們的顧慮,索性下令撤銷了這個專門從事羅織的編類臣僚章疏局,這顯然是一個極為開明、大受歡迎的舉措。

在徽宗初政中,已經在哲宗朝當了六年宰相、在徽宗朝繼續當了九個月宰相的章惇遭遇重大打擊。

這位章惇是蘇東坡的老朋友,年輕時以富有才華、豪爽大方出名,屬於和蘇東坡很對脾氣的一種人。他們兩人曾經一起結伴外出遠遊。在前往蘆關的深山老林裏,馬上就要到達黑水谷的時候,他們碰到一處萬丈深淵,下面急流咆哮,上面只有一架獨木窄橋。章惇提議兩人過到對面的峭壁上去題字留念,蘇東坡不肯,章惇若無其事地走過深淵上的獨木橋,然後把長袍掖在腰間,抓住一根老藤蕩到急流對岸,在峭壁上寫下“蘇軾、章惇遊此”六個大字,然後從容回到此間岸上。蘇東坡對此的反應是,拍著對方的肩頭說:“今後你這家夥會殺人不眨眼。”章惇問:“何來此說?”蘇東坡回答:“不在乎自己性命的人,肯定不會拿別人的性命當回事兒。”

以王安石變法為契機,章惇漸次成為變法派的主力戰將,蘇東坡則立即加入到反對變法的陣營,並以自己如日中天的文名與官聲,成為令變法派特別難受的主要對立面之一。哲宗親政的時間,掐頭去尾大約只有六年多一點時間,這位章惇就做了六年宰相。他果然以無情地不給任何人包括他自己留退路,證明了蘇東坡當年的判斷不錯。當初,為了推行自己的政治理想,王安石也曾經放逐過政敵;如今與章惇所做的一切比較起來,我們馬上會發現王安石已經可以用溫柔敦厚來形容了。在章惇那裏,人們才終於明白,什麽叫政治迫害,什麽叫政治謀殺。

於是,這位以不擇手段地打擊反對派而著稱的宰相,也就理所當然地成了徽宗初政的第一個被清算對象。以往的時日裏,章惇整治過的人實在太多,現在就有幾乎同樣多的人要求懲處他。最後,他終於被流放到了雷州島,就是我們今天的海南省。在那裏,章惇遇到了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自己給自己招來的屈辱。當初,他將自己的老朋友蘇東坡及其弟弟貶到這裏時,曾經立了一個新規矩:下令不許他們居住公家的宿舍。於是蘇東坡的弟弟、曾經擔任過副宰相的蘇轍只好租賃民房居住。誰知,宰相依然不依不饒,愣說蘇轍強奪民居,命令地方政府官員給予懲治,逼得蘇轍只好拿出租賃合同對簿公堂,才算躲過此一劫。如今,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前任宰相也被貶到此地,當他按照自己立下的規矩去租賃民房時,得到的回答是:當初蘇相公來租房,章宰相差一點要了我們的命,我們已經沒有人敢租房子給你了。我們無法揣摩他此時此刻的心境,想必是不會好過。這位前宰相從此再也沒能返回京城,悄無聲息地死在了貶居之地。

與此同時,深受這位宰相賞識與提拔的蔡京兄弟二人也成為眾矢之的,被貶黜出了京城。蔡京被奪職,令在杭州居住。

在此期間,宋徽宗做了兩件頗有象征意義的事兒,一件是將被貶到永州的老宰相範純仁請回京城;另一件則是赦免蘇東坡,實際上是為他平反昭雪,並恢復官職。與他同期被貶的三十多位官員也恢復了名譽與原有官職。可惜,其中的大部分人已經不在人世;而此時的蘇東坡也貧病交加,不久,就病死在江蘇常州。

範純仁是北宋名相範仲淹的兒子。他的官位也當到了宰相,享有很高的名望。本來老先生是可以退休林下,在京城安度晚年的。但是,當時有另外一位七十多歲的老臣被章惇宰相流放在外,滿朝文武沒有人敢為他說句公道話。同樣年近古稀的範純仁不顧全家人的阻攔,挺身而出,結果得罪了當道者,也被章惇流放出去。就這樣,一家人跟著老人走上流放的道路。每當子女痛罵章惇時,老先生總要制止他們。一次,翻了船,老人被救上來,他抖著濕淋淋的衣服問子女們:“這次翻船也賴章惇嗎?”在這位老人身上,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父親範仲淹的千古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範純仁返回京城後,雙目失明,已經是風燭殘年。宋徽宗不得已讓他頤養天年,並且感慨萬端地說:“像範純仁這樣的人,能夠見一面認識一下,就已經令人感到十分滿足了。”令人遺憾的是,範純仁和蘇東坡的逝去,似乎成為了一個時代消逝的象征,從此以後,我們所能看到的,就將完全是另外一種景象了。